汽車開得很穩，半個小時後停在了一處四進的宅子外。

    石長德還是第一次見到這麼漂亮的宅子，整個外牆被刷得粉白，他才踏進前廳，一陣香醇濃郁的花香傳入鼻尖。

    他抬眼看去，只見偌大的外院種植著各色花草，旁邊站著一個男人。

    那人穿著一身考究的白色西裝，胸前還掛著銀色懷錶，男人聽到腳步聲便轉過身，隨即對著石長德露出一抹標準的笑。

    “石先生你好，底下人這麼請您過來，不知道會不會唐突到您。”

    這人說話彬彬有禮，言行舉止都像是經過專門訓練一般，看著男人周身上位者的氣度，石長德猜想這位應該那輛福特的主人了，他連忙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應對。

    “不唐突，還不知道您怎麼稱呼。”

    “自我介紹一下，在下週海昌，現在就任於北洋政.府財政部。”說著周海昌伸出右手來。

    石長德握住周海昌的手，同樣介紹起自己來，“石長德，吉環錢莊的老闆。想必這些周長官應該已經知道了。”

    周海昌笑了笑請他坐下，有人給石長德送上一杯泡好的雨後龍井，“不必叫我周長官，喊我的名字即可，石老闆的名聲可比我要響得多，整個四九城內無人不知。”

    “周先生過獎了，石某隻是一個商人。”石長德回答道。

    “石先生過謙了，聽說吉環錢莊信譽頗好，還曾經推出米糧兌銀的措施，實在是為四九城百姓著想。”

    周海昌作為上位者已久，擅於把控局勢，這會還不等石長德先說什麼，倒是指出了吉環錢莊曾經推行的舉措。

    聽著周海昌意味不明的話，石長德心中咯噔一下，才發覺關於推行新的幣制，的確是一個敏感話題，只怕說不好要給自己惹來麻煩。

    可到了這個節骨眼上，石長德不想半途而廢，只得在說話間格外小心言辭，他之前打算直接說清楚四九城的幣制混亂，可這會看著周海昌這樣的上位者，知道建立新的幣制這種話不能從他口中說出。

    想著石長德道：“哪裏哪裏，吉環錢莊何曾能做得什麼大事，前些日子做生意還鬧了一個大笑話。”

    “哦是嗎？”周海昌來了興趣，“什麼樣的笑話？”

    看著周海昌興味十足的樣子，石長德思考著，將福來源飯店發生的事，稍加加工說了出來。

    “是這樣的，石某前些日子去飯店吃飯，本來吃飽喝足結賬的時候，那老闆卻說我少給了錢，硬是拉著我不讓走。”

    “你看著選單價格給就是了，怎麼會少？”

    “周先生說得對，就是這麼個理，石某看了看選單上面寫著3個銀幣，石某也給了三個銀幣，那老闆還拉著我不讓走，硬說是錢少了。”

    周海昌這會聽著疑惑起來，“這怎麼回事？”

    “石某也想不通，最後那飯店老闆掂著我給的三個銀幣，只說比他往日經手的輕了不少。”

    見周海昌挑眉，石長德繼續道：“石某平日裏就跟錢打交道，聽老闆這麼一說也就發現了區別。

    原來我給他的是三個重為七錢二分的廣東龍洋，比原來京師造的重為一兩的宣統元寶要輕上一些，要按照裡面銀的分量來算，石某的確是少給了。”

    “石先生作為錢莊的老闆，都能因為銀幣分量不一鬧出這麼個笑話來，普通民眾想必會更……”話說到這周海昌完全聽明白了石長德的意思。

    周海昌抬頭看著石長德，眸光幽深複雜。石長德同樣目光堅定地與之對視。

    半晌聽到周海昌皺眉問道：“這四九城的幣制交易現在果真這麼混亂？”

    見周海昌這麼問，石長德立刻回答著：“周先生比您能想象到的更加混亂。”

    “石先生您作為吉環錢莊的老闆，想必更清楚四九城現在的經濟狀況，你仔細地說。”

    周海昌這會也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他雖然是財政部的官員，但也是上個月才從南京調任過來的，對四九城還不甚瞭解。

    眼看著這位周長官眼裏的擔憂不像作假，石長德大著膽子道：“民國成立快一年了，可這大半年裏流通的還是以前的貨幣，再加上還有外省的商戶落戶在四九城，整個四九城幣制折算繁瑣複雜。”

    石長德將四九城現在的幣制流通情況說明，又將盛隆錢莊和吉環錢莊近日推行的舉措告知周海昌。

    “周先生，現在我們所用的銀幣，雖然寫著‘壹圓’、‘壹角’，可經過這麼一番大家又統統迴歸到以‘兩’做單位，這實在是經濟的退化啊！”

    “石先生您說的事情我已經清楚了，這兩日我再派專人調查一番，之後我會告知財政部討論應對之策。”

    說到這裏，石長德忍不住道：“周先生，北洋政.府推行新的貨幣必須要提上日程了，只有統一了貨幣才能解四九城現在的困境。”

    推行貨幣的確勢在必行，可這統一的貨幣還需要討論裁定。周海昌搖頭道：“石先生您說的不錯，只是這貨幣的設計還需要從海外請專門的技師，只怕還要等上幾年。”

    現在最怕的便是一個等字。

    石長德思索了番，腦海中便浮現出魯喬治精湛的雕刻技藝，再想到他和懿玲去了天津造幣總廠，便提出建議。

    “周先生，我聽說天津造幣總廠引進了不少精通雕刻和設計的人才，其中也有來自海外的技師，如果將銀幣的設計放在天津造幣總廠或許能早些完工。”

    周海昌將石長德所說的天津造幣總廠記了下去，兩人又說了下貨幣流通情況，便互相告辭。

    同石長德分別後，周海昌便派人調差了一番四九城的貨幣流通情況。

    果然發現與石長德所說的一樣，幣制混亂、折算繁雜。

    這番調查之後，周海昌將瞭解的事情通告給北洋政.府，北洋政.府授命財政部於年底設立了幣制委員會，統一研究討論幣制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