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旭民見他說明來意，便做了請的姿勢，“石老闆，還是到裡面商談吧。”

    石長德見他言行間都透著一股西式的做派，為人倒是端莊有禮，不禁好奇起來，這佟旭民不是家道中落，後來才發了跡嗎，怎麼倒像是留過洋的人。

    佟旭民說的裡面是一間簡約的會客室，一張白漆方桌旁邊放置著兩把椅子。整個房間空間不大，卻絕對封閉。

    “還請石東傢俱體地說一下上次的方案，石東家能夠保證其他商戶也同意嗎？”石長德見他這麼問，便取出隨身帶的契約。

    這兩日他沒有閒著，除了上次拜訪的胡老闆之外，他又跑了好幾家還欠著錢莊款項的大商戶，那些生意蕭條的商戶聽了他的辦法自然是同意。

    至於生意能夠做的下去有些不情願的商戶，石長德也開出了令人心動的條件，很快他手上便有四五家大型的商戶已經願意加入了。

    石長德將自己這些天的成果放在了佟會長面前，相信他們聯手能夠有更多人加入進來。

    佟旭民將仔細地看了石長德所列出的條件，確實對糧鋪日後的發展有利。

    “石東家，你給各大商戶開出這麼好的條件，又做這個中間人，怎麼錢莊拿的利益反倒最少？”一路看下去，佟旭民倒對這點不解了。

    “只要錢莊經營下去，四九城物價能夠穩定些，石某便滿足了。”畢竟是亂世，錢莊如果再從其中抽取大頭紅利，百姓的日子只怕更艱難。

    佟旭民聽他這麼說正眼看向石長德，心中一動試探道：“石東家倒是一片熱忱，只是眼下這個世局，能過一天安穩日子算一天，石東家何不從中狠賺一筆，要知道以後可能不太平了。”

    這話說得也沒錯，要是旁人就真的從中大撈一筆，渾水摸魚了。

    石長德嘆口氣道：“佟會長，即使世道再亂，百姓們還是要過日子的，能有暫時的安穩便好好過下去吧……”

    佟旭民聽他這麼說，反而像是找到知己一般，用力地抓住石長德的手臂打斷他的話——

    “石少東家你說錯了，再安穩也是假象，這華夏骨子裏已經爛透的血一日不放乾淨，百姓一日不得真正的太平！”

    手臂被抓得有些發疼，更讓石長德激動的是佟旭民口中所說的話，讓他一時間愣住不知該如何思考。

    他從前只想著安穩地經營吉環錢莊，讓吉環錢莊發展壯大，雖說有時也會接濟窮人，但很少考慮到這個國家怎樣。

    佟旭民這些話猶如當頭棒喝，現在擺在他眼前的就是整個華夏的存亡。

    骨子裏爛透的血放乾淨，石長德細細一想又覺得渾身打顫，這這……這話中的意思如果真像他想的那樣只怕是要變天了！

    再看向佟旭民，只見佟旭民雙眼清明，整個人透著一股凜凜的大無畏精神。石長德突然覺得這個人絕不是普通的商人，更不是石方德口中曾經的賭鬼。

    四個鮮紅的大字才從腦中飄過，就被石長德狠狠掐住。

    再不敢細想，石長德岔開話題與佟旭民討論起具體的米糧捆綁變賣之法。敲定好細節之後，石長德就匆匆離開了龍茂商會。

    那邊佟旭民看著石長德離開的身影，目光如炬。

    與各個商戶基本上都確定好了細節，石長德又去找了吳三彪，畢竟兩大錢莊現在還是合作關係，這種事情不告知盛隆錢莊，只怕吳三彪要鬧起來。

    將事情說清楚，仔細請人寫了錢莊新的兌換佈告，石長德趁著夜色就讓小廝們貼在了四九城人流密集處。

    吉環錢莊與龍茂商會都有了合作，在錢莊裡買糧比到糧鋪要便宜得多！這個訊息在一個早晨就傳遍了大街小巷。

    只要存錢在錢莊裡就可以到錢莊買糧了，不光是糧食還有其他東西。

    “糧食不是在糧鋪裡買嗎？這賣衣服的在成衣店，這到底是怎麼個一起買法啊？”有人看著佈告發問道。

    “王老頭就你那腦子想破了天也不想不出來的，還是去看看。”

    “滾你丫，走去看看！”

    這天上午吉環錢莊外又擠滿了人，到處都是想要看個熱鬧的百姓，想知道吉環錢莊又做得什麼生意。

    只見吉環錢莊的青石磚牆上貼了一張方正的紅紙，上面寫著各個店鋪的名字，有眼力的人看出來，同類型的商鋪只有一家。

    而且只要是在紅紙上這些店鋪買東西，再將所買的數額告知吉環錢莊，錢莊將開出對應優惠的票據，拿著這票據就能到商會的糧鋪了。

    有人想要嘗試的人，已經買了抱了一匹綢緞一袋糧重新折回錢莊了。

    那人喜滋滋地抱著東西笑道：“是便宜了不少，像以前買這些米就需要三個銀元，今天我花了四個銀元還多得了一匹布。”

    聽著這話不少人也心動起來，紛紛盤算著家中還需要的其他物品，買了之後又到錢莊來換票據，緊趕著去買糧食。

    一天下來，整個四九城的生意恢復了不少，日子也能勉強過下去了。

    那些沒有合作的商戶看著勢頭，幾天後也紛紛找上了石長德。

    石長德將那些紅紙上還沒有的商戶種類記下來，拒絕了同類型的商戶，這才又與不少商戶達成了合作。

    這番舉動下來，四九城大部分的商戶都聯結在了一起，錢莊經過這番運作，莊子賬單上的現銀也多了起來。

    有了這筆存銀之後，石長德又拜託一些米糧商戶去沒有戰火的地區多購些米糧，不拘於成色，只要能吃即可。

    但這時候的米糧更金貴，週轉下來，也沒能弄到多少糧食，最後竟然還是佟旭民聽說了這件事，幫著在上海、天津一帶多處奔走購進了幾批陳糧。

    陳糧到了之後，石長德將這批陳糧以極低的價格推到了南區、北區以及城郊附近，賣給那些窮困的百姓。

    這番下來石長德的吉環錢莊雖然沒有盈利多少，但在百姓心中的口碑落得極好。

    這時候魯喬治卻帶給他一個訊息，原來大清銀幣早就投入生產了，只是隨著武昌起義的爆發，這些銀幣便胎死腹中，製造出來的一半都算作軍餉投入軍中了。

    還沒有投入市場使用，也沒有起到平衡幣值的作用，一個嶄新的“國幣”就這麼消失了，石長德感嘆道，這國幣像極了整個大清的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