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大哥。”鄭懿玲又喚了一聲：“你知道羅漢錢嗎？”

    “怎麼不知道。”石長德隨口應道：“羅漢錢是祝壽錢，做工精整，其上雕刻的字型挺拔平整，怎麼忽然提到了羅漢錢？”

    鄭懿玲道：“我有一枚剛收來的羅漢錢，想請石大哥幫我掌掌眼。”

    “好，你明日來錢莊，我幫你看看。”

    鄭懿玲停下腳步，從懷中拿出精緻木盒遞過去，石長德不疑有他，調侃道：“看來是你的心愛之物啊，竟然隨身攜帶，成，石大哥也不說明天了，現在就幫你確定一下。”

    既是要看羅漢錢，那就不宜在此人來人往的大街，石長德就近帶著鄭懿玲拐入一條小巷，接著巷口人家廊下的燈籠，他開啟木盒，看到裡面的軟墊上放置著一枚羅漢錢。

    羅漢錢乃是康熙年間所鑄，它和普通康熙通寶的區別在於羅漢錢的“通”字的走之旁是單點，而普通康熙通寶則大多是雙點，另外羅漢錢的“煕”字左上沒有一豎，而普通”康熙通寶“則寫為“熈”，這就是羅漢錢和普通康熙通寶最大的區別。

    此時石長德手裏的這枚羅漢錢銅質精黃，製造精美，其上字型點畫有致，神韻天成，滿文流暢大氣，他讚歎了一聲，輕輕地伸手拿了起來，放置在指間，指尖輕輕摩擦錢麵。

    “包漿熟潤，這是一枚標準的頭爐羅漢錢，你是以什麼價格收來的？”

    鄭懿玲輕聲道：“心愛之物，不管是以什麼價格收來的，都不虧。”

    “說的是。”石長德連連點頭，愛不釋手地把玩著錢幣，目不轉睛地盯著，嫌棄燈光不夠通明，還特意往前走了幾步，抬高手對著燭光仔細地觀看羅漢錢。

    “是石大哥說錯了，心愛之物確實不應該詢問價格。”

    鄭懿玲貝齒輕輕咬了下下唇，她看著石長德站在燈籠下面，今天的月色很亮，照在地上像是給巷子裡鋪上了一層水亮的銀河，她想了想，問道：“我聽聞羅漢錢有好幾種傳說，石大哥可否與我說一說？”

    “嗯？”石長德把目光從羅漢錢上拔出來，略帶疑惑地看向鄭懿玲。

    鄭懿玲嬌嗔道：“我想聽石大哥說，不行嗎？”

    “行行行。”雖然不明白以鄭懿玲的學識素養不應該不知道關於羅漢錢的由來傳說，但這是小事一樁，石長德還是應了。

    “羅漢錢的由來有四種說法，一是康熙皇帝當年派年羹堯率軍西征平叛，年羹堯在行軍途中軍餉不足，無奈之下向當地佛寺徵借銅佛，融化鑄成康熙通寶錢，並允諾他日班師回朝定將這批銅錢全數收回，加倍鑄還金身，爲了有個識別，所以特地將通字和煕字寫得不一樣。”

    “第二種說法是康熙年間，平藏清兵以西藏廟宇的金銅羅漢，熔化之後鑄成羅漢錢，羅漢錢這三字也正是由此而來，據聞錢中含有少量的黃金。”

    “第三種說法是說道光年間，淨慈寺在維修的時候，和尚在羅漢佛內發現這種有別於產品的康熙通寶錢，於是和尚將這些錢分施給善男信女，說菩薩肚裏的錢能保佑人逢凶化吉。”鄭懿玲穩穩地接了下去。

    羅漢錢又稱萬壽錢，在民間一直是吉祥、幸福的象徵，有過年用它來壓歲的，也有婚假做為壓箱錢的，還有當做壽禮送出，寓意平安長壽。

    石長德輕笑道：“你看你不是說得很明白嗎，還非要問我。”

    鄭懿玲雙眼緊盯著石長德，不發一語，牙齒下意識地咬在下嘴唇上，石長德心裏忽然一窒，手指像是有自我意識似的動了動，差點伸手去撫平唇面上的齒痕。

    “石大哥？”鄭懿玲輕輕催促。

    石長德近乎慌亂地收回了膠著在鄭懿玲臉上的視線，他垂下眼，嫻熟地說著羅漢錢的第四種傳說。

    “羅漢錢是吉祥之物，有婚姻幸福美滿的寓意，有些地方學子出門，姑娘會以羅漢錢相贈，意思是……”說到一半，石長德突然啞了口。

    鄭懿玲目光凌凌地看著石長德，眼裏似有無數言語，燭光落在她嬌美的臉上，眼睛像揉進了一把璀璨星子，熠熠發亮。

    石長德忽然感到喉嚨發乾，這一瞬間他完全想明白了今晚的異樣。

    為什麼宋掌櫃會欲言又止，為什麼張老闆神情古怪，為什麼街上人這麼多，以及為什麼大多都是年輕男女，一切的一切都是因為今天是七夕。

    是七夕啊，男女定情的七夕，而羅漢錢通常被做為男女相愛的信物。

    石長德忽然有些心慌，鄭懿玲想表達的意思不用明說，全都在這一枚羅漢錢裡了。

    他下意識把木盒遞了回去，聲音不同於方纔，有些異樣的沙啞：“既是你的心愛之物，你就好好保管。”

    鄭懿玲雙手背在身後，輕輕地搖了搖頭，雖然心跳得快要從喉嚨口蹦出來了，但她還是清晰而明瞭地說道：“因是想送給心愛之人，方是心愛之物，石大哥，你可以收下它嗎？”

    嘴裏問的是可以收嗎，但問出口後鄭懿玲卻像只受驚的兔子一樣飛快轉身跑走了，徒留石長德一人待在原地，有些愣怔。

    “這姑娘……”石長德失笑，看著鄭懿玲纖細的身影迅速閃進了人流，他想了想，把覺得燙手的木盒塞進了懷裏，遠遠地墜在後麵，直到目送鄭懿玲平安回到鄭府，方轉身離開。

    從這日起，宋掌櫃就發現少東家的書房裏的多寶閣上多了一隻木盒，木盒的位置放的很巧，只要石長德略略一轉頭，就能看到它，而有時候他也確實能看到少東家在看著盒子發愣，眼裏滿是苦惱。

    這可真是新鮮事，盒子裏到底有什麼呢？

    宋掌櫃很好奇。

    順天府尹的書房內，吳三彪正卑弓彎腰地站著，視線下垂，盯著桌案下方露出的一雙腳。

    他已是站了不少時辰了，饒是站得累了，也不敢隨意動彈。

    良久，府尹的聲音在他頭頂響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