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喬治個性使然，並不愛身邊下人跪來跪去，但他這次跪下，卻不見魯喬治有絲毫動容。

    鄭懿玲美目掃了小廝一眼，魯喬治像是根本沒察覺到小廝求救的眼神，只管自己低頭喝酒。

    石長德的語氣跟平時一樣，很溫和：“你不用跪，我是想問你，你有證據嗎？”

    “有……”

    “什麼證據？”

    小廝一窒，連忙搖頭改口：“沒有沒有。”

    “到底是有還是沒有。”石長德眼風輕輕一掃，他到底是久居上位，執掌石家偌大產業的人，語氣再平和也遮掩不住外放的氣勢：“你家主人是我的朋友，如果你有證據不妨可以說出來，你放心，不治你的罪，只要能把那枚銀幣找回來，非但不追究，我還能賞你一筆錢。”

    “這，當真？”小廝喉結上下滾動一下，吞了口口水。

    石長德點頭：“石某在四九城，這點信用還是有的。”

    小廝低著頭考慮，石長德也不催他，反而和鄭懿玲、魯喬治二人把酒言歡，他們三人越是言笑晏晏，小廝跪在地上越是壓力深重，沒多久冷汗就溼透了衣服。

    “先生，先生，我說，我說實話！”小廝一咬牙，猛地抬頭喊了出來。

    魯喬治喝了酒，懶洋洋地一抬手：“說。”

    小廝把藏在懷裏的錢袋子掏了出來放在地上，竹筒倒豆子，把來龍去脈都說了一遍，到最後苦著臉求饒：“小的也是擔心找不到銀幣回來挨先生的責罰。”

    一邊說，小廝一邊偷偷地用眼角餘光窺視坐在上首的三人，見三人完全無動於衷，不敢再多少其他，老老實實地道：“小的真是豬油蒙了心了，小的知錯，石先生你大人大量，千萬不要跟小的計較。”

    “給你錢袋的是誰？”

    “盛隆錢莊的二掌櫃。”

    石長德恍然：“原來是他。”

    魯喬治滿臉疑問地問鄭懿玲：“鄭，那個什麼二掌櫃是誰，姓二嗎？他為什麼要唆使我的小廝誣陷石？”

    鄭懿玲笑著跟他簡單解釋了一下盛隆錢莊和吉環錢莊，魯喬治是聰明人，接下來的話不需要鄭懿玲挑明，他就明白了為什麼那個姓二的掌櫃要做這種事了。

    “商業競爭啊石。”魯喬治拍了拍石長德的肩膀：“很正常，商業競爭都是很殘酷的，你應該感到慶幸我的朋友，你碰上的是我，不然你或許會因為這點小事多一個對你心懷不滿的朋友。”

    “是的，我確實感到很慶幸，很慶幸我們是朋友。”石長德主動朝魯喬治伸出手，魯喬治微微一愣，失笑跟他握手。

    “好了，這件事水落石出了，現在我們該聊聊怎麼把銀幣找回來的事了。”

    石長德屈起手指輕輕地在石桌上點了兩下，說：“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偷東西其實也是做買賣，既然是做買賣，那道理自然是相同的。”

    鄭懿玲和魯喬治的視線都看向石長德：“願聞其詳。”

    “做買賣可以簡單粗暴地分為兩個階段。”石長德豎起一根手指：“一是買貨。貨從哪裏來，貨的檔次怎麼樣，進價如何，這些都很重要，以小偷為例子，自然是該怎麼在人群中找到合適的目標，怎麼從目標人物身上偷取自己看中的物品。”

    “二呢？”

    石長德從善如流地豎起第二根手指：“第二點自然是賣貨，有買有賣，銀錢纔會有出有進有流通，錢堆在庫房裏是生不了錢的。”

    魯喬治點了點頭：“說得有理。”

    “還是以小偷舉例，東西偷到手後要怎麼安全地出手是最重要的，這涉及到東西出手後會不會有人順藤摸瓜地找過來，除此之外的一點是判斷物品的價值，對生意人來說，把東西賣便宜了，不亞於生吞蒼蠅，小偷尤是，所以他們不僅有一雙靈巧的手，也擁有足夠的眼力，這纔不會把珍貴的東西賣便宜了，而那枚銀幣無法在市場流通，它的價值就是雕刻的精緻和含銀量了。”

    鄭懿玲舉一反三，石長德一說完她就反應過來了：“這麼說，我們現在要去找小偷們會出手的地方……你的意思是，當鋪？”

    對上鄭懿玲閃閃發光的雙眼，石長德微微一笑，緩緩點頭。

    長街上，三人慢慢地走著，街道兩旁有孩童嬉戲，在人群中穿來穿去，清脆的聲音落在溫暖的陽光裡。

    “糖畫嘍，賣糖畫嘍。”有手藝人擔著擔子沿街叫賣。

    玩耍的孩童聽到一個糖字，一窩蜂地擁了上去，就聽被圍在其中的手藝人高聲喊道：“一個銅元，只要一個銅元。”

    魯喬治人走過去了，還探著脖子回頭去看，石長德干脆停下了腳步，想了想，問魯喬治：“先生生肖為何？”

    “牛！”魯喬治在華夏生活，早已根據華夏的記年方法算過自己的生肖。

    “來一個牛。”石長德扔了一個銅元過去，手藝人接住順手放進錢袋：“您瞧好嘞。”

    蓋子一掀開，糖汁的香甜在空氣中四散，圍在一旁兜裡空空的孩童吸溜著口水看著手藝人用小勺子舀起了糖汁，勺子微微傾斜，濃稠糖汁拉出細線，手腕一抖一送，幾乎是眨眼的功夫，就在平板上畫出了活靈活現的一頭老牛。

    石長德接過手藝人自平板剷下的糖畫遞給魯喬治，後者高高舉起，臉上滿是驚歎。

    “這是藝術，這絕對是藝術！我的上帝啊，這簡直神奇！”

    魯喬治哪裏捨得吃糖畫，言辭鑿鑿地要帶回去珍藏，三人走到長街尾，順著牆角拐彎，進了一家當鋪。

    當鋪裡只有一個客人，身上穿的衣服料子不錯，他聽到動靜回頭看了一眼，默然地收回視線。

    櫃檯很高，客人將物品高高舉起遞過去，朝奉隔著欄杆接過，片刻後扯著嗓子喊道：“番佛一尊！”

    話音剛落，票臺立馬把一塊銀元遞了出來，客人飛快地抓過銀元，警惕地左右看了一眼，轉身飛奔而出。

    “張朝奉。”石長德喚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