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著順天府尹的背影，石長德撩了撩衣襬，不動聲色，只是微笑著道：“現在吉環錢莊已經恢復營業，各位可還要取回銀子？”

    眾人面面相覷，竟沒有一人率先開口講話的。

    石長德似乎早就料到眼前這一幕，倒也不急，反倒坐了下來，悠閒地呷了一口茶，仍不說話。

    良久之後，人群中突然傳來一個聲音——

    “石大當家的，我們豐茂商號的銀子還是繼續存在您這，還望日後合作愉快！”

    眾人紛紛應和著，吉環錢莊外的人越來越少，除了一些商號的掌櫃的，還有不少百姓都先後離開。

    一盞茶的功夫，門口聚集的人竟然走了個乾淨。

    石繼煌這才終於鬆了口氣，率先進了內院，石長德兩兄弟對視一眼之後，也跟著進了門。

    一進門，石繼煌就拍了拍石長德肩膀，欣慰道：“好樣的！”

    石長德倒也沒居功，把到了沈家之後找到自小交好的沈萬峰幫忙的事情如數講了一遍。

    這沈萬峰現如今是九門提督面前的大紅人，就連兵部尚書都要賣他幾分面子，更別說順天府府尹。

    還不等石繼煌答話，一旁的石方德倒是先開了口：“這上下打點，得花多少銀子啊！”

    石長德聞言掃了他一眼，淡淡道：“一百五十兩。”

    “一百五十兩，換來吉環錢莊在四九城的安定，這買賣值。”石繼煌瞪了石方德一眼，繼續道：“劉管家，這就吩咐廚房做一桌好菜，給大少爺接風洗塵！”

    石長德突然想起什麼一般，偏頭問劉管家：“吉環錢莊開業時，吳三彪送來的對聯放在哪？”

    劉管家面色一變：“大少爺，您要拿那晦氣東西做什麼？”

    石長德搖搖頭道：“取過來便是。”

    不多時，管家便將對聯呈了上來，石長德展開後略略一看，便提筆在最下面添了幾個大字。

    石方德見狀心裏又犯起嘀咕，繼續試探道：“大哥，你這到底是要做什麼？”

    石長德沒有回答，而是將桌上寫好的對聯遞交給了他。

    疑信參半地將對聯開啟，只見上面寫著——“四面八方客來客往客不駐，十全九美錢進錢出錢無存。”

    石方德面色一僵：“你這是？”

    “著人把這副對聯送到盛隆錢莊去，陣仗大一點。”石長德頓了頓，繼續補充道：“對了，請一支嗩吶隊，熱熱鬧鬧的給吳三彪送去。”

    眼瞧著石方德帶著對聯出去，石繼煌纔開口：“長德，你這是打算和吳三彪徹底撕破臉皮了？”

    “四九城內總共就這兩家錢莊，本想著兩不相干，各自做各自的生意，可未曾想吳三彪欺人太甚，想要獨佔四九城的錢莊生意，反正遲早都要有一番爭鬥，不如儘早挑明。”

    石繼煌嘆了口氣，“經此一事，把家業交給你，我也算徹底放心了，打起精神來吧，爭強鬥狠的日子還在後麵呢！”

    石長德鄭重頷首，繼續道：“這次回來，剛好知曉了一個重要訊息，朝廷已經頒佈法令不日起就開始鑄造銀元，同時也有與之相對的匯率出來，舊幣不會就此被取締，估計要不了幾日訊息便會傳到四九城內，但我估計，銀元正式佔領市場還需要一段時間。”

    石繼煌抿了抿唇：“這可是個大事，事關錢莊存亡，可要慎重對待！”

    “之前我已經聯絡過了，四九城內的京師銀元局也將重新啟用，不日便會動工，到時我可疏通關係前去觀摩。”

    眼瞧著談完了正事，石長德的面色這才微微有些鬆動，“一會用過晚膳快去瞧瞧你媳婦兒吧，她這些天也跟著急壞了，現在估計還不知曉外面的情形呢。”

    石長德心下愧疚，陸佳芊雖是石繼煌給他挑選的夫人，成婚前並不相識，但相伴了多年也總歸是感情愈發深厚的，可他自從接下家中產業後，日夜操勞，陪伴陸佳芊的時間日益減少，如今還累得她擔心。

    看著石長德自責的神色，石繼煌寬慰了幾句。

    二人剛剛動筷，就瞧見一人從外面火急火燎的跑進來。

    走近了，石繼煌才瞧出來竟是石方德，看著他滿面紅光、嬉皮笑臉的樣子，心中不由惱火，呵斥道：“讓你去送個對聯，你瞧瞧你這副樣子！哪有個大戶人家的少爺樣！”

    石方德卻也不在乎，只是笑著道：“爹，大哥，你是沒見到吳三彪的臉色，那叫一個難看！”

    接著不等石繼煌問起，他就自顧自地說了起來，“吳三彪看見對聯之後氣的臉都發紫了，活像個大茄子！”

    “你這小子，正經事情從來不上心，整日裏就搗鼓這些事情來能耐！”

    石長德聞言也是抿唇一笑，扯了下石繼煌的衣袖：“爹，您少說二弟幾句吧，趕緊讓他坐下來喝口茶！”

    石方德卻不領情，冷哼了一聲：“不用你在那充好人。”

    石長德搖了搖頭，不與他計較。

    翌日，清廷頒佈的幣制則例的告示便由順天府貼上公佈出來，天津造幣總廠已經奉命在預備鑄造銀幣的相關事宜，下設的各個分造幣廠也已經在籌備製造銅元中，不日便將投入生產。

    之前的四九城內傳播的流言，說舊幣即將被取締也就此成了無稽之談。

    而在造幣總廠開始生產後不久，大量新制幣投入流通，物價迅速得到平抑，原本一些堅持“銀兩制”的保守派也漸漸轉而擁護“銀元制”。

    由於市場反應良好，京師銀元局也開始投入鑄造新銀元。

    最近四九城的生意愈發景氣起來，每日前來存銀兌銀的人絡繹不絕，連帶著賬目都多了好幾番，石長德也跟著忙了起來。

    這日晌午，夥計本來是給少東家送賬簿來的，可是未曾想卻看到石長德正盯著桌子上的一枚新幣愣神，那目光像是對著心愛的姑娘般，口中似乎還在不斷嘟囔著些什麼。

    那夥計走進了一瞧，才聽清少東家口中的說的是“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