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分手需要拯救蒼生
青湖很懂事地在外面聽候差遣,阮晚的感性過後是理智,他愈發確定沈素凰認識以前的阮晚,如果真的是這樣,那他所得到的,只是一個死去的人所遺留下來的好處?
揭開一幅畫上面的輕紗,阮晚鑽到畫與輕紗之間,仔細端詳畫上的人,像自己,又不像自己,伸手摸了摸畫上人的臉:“你可真厲害。”能把沈素凰勾成這樣。
阮晚就這樣在竹裡館住下了。
次日,蘇希搖醒還在睡的阮晚。
“爺,韓統領來了。”
阮晚打了個哈欠,在榻上翻了個身,懶綿綿地哼了一聲:“請進來吧,什麼事啊。”打了個哈欠,阮晚依舊趴在榻上像只沒骨頭的貓。
韓灼進來了,帶上了快入冬的寒氣,今日他沒有穿飛魚服,換上了暗紅色的緞袍,解了肩上的披風:“一個好訊息,一個壞訊息,丞相夫人想先聽哪個。”
丞相夫人兩個字說出來後,阮晚就自動遮蔽了韓灼的詢問。
後者樂此不彼地說道:“那就先聽好訊息吧,本官昨日夜裏去了趟玉磯山,無觴聖人見了。”
阮晚嗯了一聲,把被子拉到身上蓋著。
“壞訊息呢,就是無觴聖人似乎覺得,你嫁人的事情比叛國更重要。”
慵懶無骨的貓突然炸毛:“小狐狸精你想害死我嗎?我讓你去叫公子無觴救救我,你還真把這破事告訴他了?”
原以為韓灼會辦事兒,去請來了公子無觴什麼都好說,他還真是實誠,看樣子是一字不漏的全告訴公子無觴了?媽的..
韓灼坐在阮晚榻邊的凳子上:“有什麼來頭,丞相夫人似乎很惜命啊,怕什麼,你不是視死如歸嗎。”狐媚的眸子流轉笑意,這小子之前還認了叛國罪,大義凜然就要赴死呢。
後者氣得有點呼吸不暢,把榻上一個軟枕扔在韓灼身上:“操,你說了他就下山了?”
韓灼搖搖頭:“聖人想留我一宿,今天一道下山,我只道聖人客氣,不去討這個嫌,自己半夜都下來了。”言罷,眯著眼睛對阮晚笑:“阮大人都不感謝感謝我麼,爲了你奔波勞累的。”
又是一個軟枕砸在身上:“我感謝死你了!”
伴隨阮晚呀呀呀的抓狂叫聲,韓灼披上披風悠閒出了竹裡館。
阮晚一個頭八個大。
他現在是真的一點都不想面對公子無觴啊。
在屋子裏悶了一上午,晌午時候。
青湖來了,跟蘇希在門口不知道聊了些什麼,阮晚穿了鞋子拖沓到門口:“幹什麼呢,搞到爺門口來了?”
青湖笑和,瞥了眼蘇希,阮晚隨著青湖的眼神看過去,蘇希不自在地偏頭。
嘶,這兩個狗東西有事情瞞著自己啊。
青湖打禮:“夫人,主子說晌午過來和您一起用膳。”
阮晚臉色一青,蘇希以為他要說不能叫他夫人,忙又接道:“夫人莫惱,權宜之計既然要活命,總得付出點代價的。”
“誰跟你說的爺是夫人,他纔是。”
蘇希扶額:“洞房夜被趕出來到偏院,爺,您已經夠出名了。”
阮晚臉徹底垮下來了,搞得跟他是沈素凰府裡不得寵的小妾一樣。
“青湖?你知道嗎,你現在給爺難堪,爺到時候也是甩臉子給你主子看。”陰測測的笑讓蘇希後背涼嗖嗖的。
果然,阮晚甩臉色這個技能是與生俱來的。
竹裡館,沈素凰安靜坐在旁邊,阮晚扒拉著盤子裡的菜,糟蹋完一盤就換下一盤,弄得滿桌子耷拉著菜漬,油水順著桌面滴到地上。
“怎麼,不樂意啊?”
沈素凰搖搖頭:“沒有。”
阮晚好整以暇地撐著下巴繼續扒拉菜:“哎呀你要是不爽你就說,爺嬌生慣養的,脾氣大著呢,往日又被師父他疼得更生活不能自理。”
沈素凰放下筷子,提起公子無觴他總會莫名嚴肅,阮晚假裝沒看見:“唉,可惜了,要是師父在這裏肯定不會這麼委屈我。”
帶有月色的眸子看向阮晚:“我委屈你了嗎。”不是質問,而是認真的詢問有哪裏是讓他不滿意的。
阮晚丟了筷子,轉身走到榻邊,懶懶打了個哈欠:“你沒聽下人們說嗎,新婚之夜被洞房趕到偏院,我這麼這麼命苦呢。”
身上一動,沈素凰替他蓋好了被子:“是你要走的。”說的委屈,確實,是阮晚自己要衝出去的。
阮晚舔舔嘴巴,眨巴了一下眼睛:“來呀小娘子,咱們倆來圓個房吧。”
阮晚這樣說是在沈素凰意料之外的,撫了撫榻上人眉眼:“不必如此,我知道。”
知道?知道什麼,沈素凰居然知道自己爲了證明一下是真男人要搞他?
白色的衣袂留下淡香,沈素凰出去了,留下阮晚一個人躺在床上。
想起那天在白骨書院,自己跟沈素凰說素昧平生,但他說見過。
阮晚更加確定了,沈素凰不過是在對以前的阮晚好,忍耐自己也是因為以前的阮晚。
就算沈素凰不知道,他只是個孤魂轉生,阮晚在自己腦子裏下了這個定論。
舒了口氣。
繼續在竹裡館挺屍。
是夜,阮晚不想躺了,在院兒裡悠悠散步。
竹裡館周圍種著竹子,這種植物在晚上迎著月光,斑駁的樹葉陰影倒映在地面上,風拂影動,倒生了幾分鬼魅之感。
時節蕭冷,阮晚打了個寒噤,不知道是不是冷了的關係,骨頭縫都泛着疼,走到竹林中央,阮晚終於沒興趣走下去了,皺眉轉身想回竹裡館。
眼前一片昏恍,繚繞的惑香幾乎將他包裹起來,身後是陰冷的懷抱。
被身後的人捂住雙眼,眼前的世界陷入一片昏暗,彷彿沉溺妖異的萬鬼之窟。
阮晚想說話,一根手指抵在他的唇邊:“噓,我現在不想聽你說話。”清冷的聲音冗雜了太多妖冶。
阮晚大著膽子伸舌頭舔了一口嘴邊的手指,舌頭還沒來得及縮回嘴裏,就被手指捏住了。
“你也是這麼勾引沈氏的?”
阮晚翻了個白眼,老妖精怎麼變得跟個醋罈子一樣,除了吃醋還能幹點什麼。
鬆開阮晚的舌頭,公子無觴放開他,後退了幾步,就像要融進黑暗裡。
阮晚看著公子無觴,他沒有用緞帶遮住眼睛,一頭白髮,在月光下的樹蔭裡,更像是鬼怪。
心裏頭很不是滋味,阮晚嘆了口氣:“這是我的自由。”談戀愛而已,憑什麼管他,阮晚自暴自棄地想。
公子無觴笑了,走近阮晚:“我是不是給你太多自由了。”似乎這個問題很讓他困擾,卜卦的手指撫在眉心,想要撫平煩惱般。
阮晚更氣了,他被關在牢裡,公子無觴不知道就算了,他不來救還不許別人救?
甩袖負氣地回屋子,公子無觴自然是跟進來了。
看了眼滿室畫卷:“你所謂的努力,就是依附別人?”
阮晚難以置信地看了一眼公子無觴,木然笑了笑:“我有不依附的權利嗎。”從頭到尾,從始至終,他有選擇權嗎。
公子無觴低垂的眸子掃視了一圈屋子,最後停在阮晚身上。
他回山後心心念唸的只有這麼一個人,可他不管出了什麼事,第一時間想到的永遠不是自己,甚至連坐牢這種事都要等著別人來告訴他。
韓灼說他嫁給了沈素凰,他並不氣兩人成親,而是氣阮晚寧可和沈素凰成親也不願意求助他。
他是自私的,聖人?他可從來沒承認過,他寧可阮晚摔在地上頭破血流,他會抱起他安撫他,他願意哄他,也不願意有另一個人扶起他,為什麼不能只依賴他一個人呢。
阮晚迎上公子無觴的視線,他承認公子無觴喜歡自己,也承認自己對他有感情,但要他爲了愛情大義凜然犧牲自己,那不可能。
兩個人都不說話,阮晚伸出手,示意公子無觴牽住自己。
十指交叩,阮晚一字一頓認真地說:“你有沒有想過,依附與不依附,從來都不是我能控制的。”
依附,聽起來是不太好聽的詞,似乎可以聯想到依附者祈求保護的樣子。
可是依附,是個被動詞,被依附的人往往才掌握著主導權。
公子無觴隱隱覺得不對,握緊了阮晚的手:“只此一次,我會處理好的,下回..不,不會有下回了。”他不會讓他繼續一個人留在這水深火熱的地方,他會保護好他,他會藏好他的。
阮晚釋然地笑,點點頭:“我也保證,只此一次。”
明明是迎合的話語,聽得公子無觴莫名心慌,握緊的手讓阮晚有些吃疼了,他還是沒有放鬆半點,好怕..鬆開之後就抓不住了。
低下頭吻著讓他患得患失的人。
阮晚察覺到他的急切,順從的迴應了他,這種禮貌性的迴應讓公子無觴更加不安。
鬆開後。
阮晚輕聲問了:“你是不是算過我的卦。”
公子無觴躲開阮晚的眼神:“自然,擔心你。”
耳邊是阮晚的笑聲:“確定不是擔心自己?”
公子無觴否認得有些著急:“沒有。”
突然覺得自己挺厲害的,阮晚想,眼前這個男人在王都說黑就是黑,說白就是白,他或許從沒有撒過謊,人們奉他說的話就是真理,現在卻因為自己算的卦象而隱瞞。
阮晚舒了口氣:“公子無觴,聖人,我們分手吧。”
一時間沒有聽明白,公子無觴本就緊張,聽見分手兩個字,也沒有仔細去咀嚼思考,就疑惑地看向阮晚:“分手?”
阮晚鬆開跟他交握的手,一點一點從他指縫間脫離,輕鬆地笑笑:“這就是分手。”
滴答,滴答,房簷的水滴落在地上。
阮晚下顎一痛,被公子無觴死死扼在手裏,力道之大近乎讓他覺得骨頭都快被捏碎了。
“你再說一次。”公子無觴極力剋制自己的語氣。
阮晚又在心裏翻了個白眼,你把我嘴捏的這麼死,怎麼再說一次。
伸手掰開公子無觴的手,下巴和臉頰是他留下的手指印:“再說一百次也是這樣,我們分手吧。”
“你撒謊。”公子無觴清冷的聲音陡然變得顫抖低啞。
阮晚腦子裏轉動了無數個理由,什麼我們不合適,我父母不同意諸如此類。
後者只是捂住他的嘴巴,好像他說出的話意義重大:“我收回我說過的話,你也沒說過,好嗎。”最後的請求到了卑微的地步。
阮晚摸摸他的頭,極為溫柔地注視眼前這個像孩子般執拗的人。
公子無觴恍惚,多年前,空聞最後也是用這樣的眼神看著他的,後來空聞就離開他了,是無論他如何努力都不能重逢的離開。
眼前這個人也是如此,他要離開自己了,他不會死,但他的眼睛裏永遠也不會倒映自己了。
他之所以沒有推開自己,就是因為最後那點溫柔。
不,不行。
公子無觴思緒回到很多年前,他討厭看天上的星星,他不願意背冗長的天理。
“師父,我們學道是爲了什麼。”
“洞悉天象。”空聞道人回答他。
“洞悉了又有何用。”稚氣的少年如是問道。
空聞仰望星空,慈祥的聲音聽起來格外空曠:“你看天上的星星,我們洞悉天象,知道哪一顆將會隕落,知道他的隕落會帶來什麼,若隕落會帶來不好的東西,我們就會想辦法留住它。”
他不願意去深究這些星辰,也不願去幫助那些因為星星隕落而遭受不好東西的人。
可是現在,正有一顆星星在隕落,它的隕落會帶來什麼公子無觴不知道,但,一定是不好的東西。
詭譎的鳳眸滿是深情,他撫著手底下阮晚的臉頰,睫羽垂下掩住傷感,他的星星隕落了。
師父,要是這顆星星隕落了,會帶來很多災難。
阮晚看他出神的樣子,握住公子無觴的手腕,安撫似的摸了摸。
公子無觴輕輕吻了吻阮晚的額頭。
師父,我該如何留住這顆星星呢。
該如何,做好一個聖人,不讓蒼生陷入危難呢,師父,拯救蒼生可真難啊,要留住一顆留不住的星星。
阮晚不知道公子無觴的想法,只是嘆了一口氣:“好聚好散。”不知道他在走什麼神,但是阮晚覺得最好是快刀斬亂麻,讓公子無觴思考太久不是什麼好事。
散?公子無觴妖邪的形容再次綻放:“晚兒,我不會危難你的。”無限溫柔的聲音飽含愛意。
阮晚剛鬆了一口氣。
“師父說過,以蒼生大局為重。”
阮晚想了想這句話沒什麼毛病,就當老師說的以大局為重不要談戀愛的道理是一樣的,就當給公子無觴一個臺階下了。
“你走了,會死很多人的。”言辭懇切,彷彿說著一件很嚴重的事情。
阮晚翻了個白眼:“你是什麼非主流,死就死,只要不是我死,跟我有什麼關係嗎。”
“不行,要以蒼生為重。”後者認真得緊。
成千上萬的羊駝開始在阮晚心裏奔騰,您有病吧?是你被甩了要亂殺人,你要又要拯救蒼生?
“你不殺不就行了。”氣極反笑地問公子無觴。
後者突然翻身將他壓在榻上:“不可,天地輪迴有序,凡事種種都有定數。”一本正經說完。
阮晚被壓在床上驚叫了一聲,臥槽地看了眼公子無觴,使勁推了他一把:“你有病吧,你幹什麼你。”
後者思索了一會兒要怎麼解釋自己這個行徑。
皺眉得出結論:“拯救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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