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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以一當十

    天子又驚又喜,驚的是李陵竟想著用五千步卒直搗龍城,喜的是李陵的勇氣不亞於當年的李廣。

    既然李陵請求直搗龍城,天子何不賣個順手人情給他呢?

    天子於是派李陵率五千步卒,也從酒泉出兵,途徑居延澤,向北往匈奴腹地挺進。

    李陵接受了天子的命令,便回到家中與項天道別。

    雖然是賣個人情,但天子還是不想讓李陵有什麼閃失,於是詔令強駑都尉路博德,領兵在中途迎候李陵的部隊。

    路博德以前是符離侯、伏波將軍,五年前因為瀆職被削爵,如今是強駑都尉的身份,他也甘願做李陵的運輸部隊。

    路博德對天子說:“如今是秋季,正值匈奴人壯馬肥的時候,不宜和他們開戰,臣希望等到春季,和李都尉各率酒泉、張掖的五千騎兵,分別攻打東、西浚稽山(阿爾泰山脈中段),必然能夠大獲全勝。”

    天子聽後大怒,懷疑是李陵看到沒有軍馬,後悔出兵,卻指使路博德來說這些話。

    天子於是說:“朕當初說沒有軍馬給他,不過是試探他,是他自己說不要軍馬,就憑五千步卒直搗龍城,如今匈奴入侵西河郡(上郡以北、雲中以南),你趕緊去那裏防守。”

    天子一怒之下,不再安排路博德作為李陵的後援。

    李陵離家之前,甘田對李陵說:“少卿,你這次北擊匈奴,勇氣可嘉,但是要見好就收,不要過於冒進,那樣不值得。”

    李陵笑著說:“您說笑了,為國出征,談不上好與不好,祖父沒完成的心願,我想替他完成。”

    甘田見李陵根本沒把自己的意思聽進去,但也不想在李陵出發前,潑他的冷水,便答應在家照顧甘田。

    直到李陵離開,項天忍不住問甘田:“母親,您剛纔為何要說值不值得?”

    甘田本想將其中的緣由告訴女兒,但想到女兒此時身懷六甲,恐怕傷了胎氣,便謊稱:“男人還是要以家為首、國為次。”

    項天感慨道:“儘管女兒也想讓少卿多陪伴,但他食君之祿,就要替君分憂,不管做什麼,都要轟轟烈烈。”

    甘田也不想逆著項天的意思說話,只好在心中祈禱:“希望李陵不要真的遇上匈奴大軍。”

    李陵意氣風發地帶領著麾下五千吳楚勇士,從酒泉出發,沿著弱水向北跨過居延澤後準備出塞。

    此時天子的詔令到了,要求李陵:“必須在九月出塞,到東浚稽山南面的龍勒水一帶偵查,若沒有發現,就折向東南的受降城(又稱範夫人城,公孫敖為迎接匈奴降將所築)休整,並將情況用快馬上報朝廷。”

    李陵接到詔令,心中有些不悅,之前天子同意讓他直搗龍城,為何又突然要他在浚稽山徘徊,他頗為不解。

    李陵叫來韓延年商議,韓延年畢竟比李陵大幾歲,他說:“陛下不過是讓我們在這裏吸引匈奴罷了,這樣他們就不會針對貳師將軍了。”

    李陵聽後,十分痛心,沒想到,曾經發生在祖父身上的各種不公正,如今又悄然發生在自己身上。

    所謂天命難違,李陵明知如此,卻不得不繼續往北挺進。

    到了浚稽山南面,李陵依據詔令,安營紮寨,將沿途的地形、水文情況繪製成地圖,讓陳步樂上報朝廷。

    陳步樂到了宮中,對天子說:“李都尉治軍有方,士卒能做到令行禁止,一切盡在陛下的掌控之中。”

    天子聽後十分高興,便封陳步樂為郎官。

    李陵率軍在龍勒水一帶偵查了數日,發現並無匈奴蹤跡,他於是對韓延年說:“匈奴未必知道陛下的用意,或許還沒發現我們。我們就此退守到受降城吧!”

    韓延年贊同李陵的想法,於是準備拔寨啟程。

    就在這個時候,斥候匆忙地從浚稽山方向跑回來。

    李陵心知不妙,連忙召集韓延年等副將。斥候報告:“匈奴且鞮(音低)侯單于(伊稚斜之子,烏維之弟),率三萬騎兵直奔營寨!“

    不少將領大驚失色:“三萬騎兵?這如何能抵擋?就是撤退也來不及啊!”

    李陵攤開地圖,對眾將領說:“只可惜敵軍早來一步啊,倘若我軍駐紮在受降城,或許還有更大的優勢。”

    韓延年分析道:“敵軍勢大,且近在咫尺,我軍只能背水一戰了。”

    眾將領感慨:“自古以來,騎兵對步兵有絕對的優勢,何況這還是在平地呢?”

    韓延年看著眼前的龍勒水,對李陵說:“不如我們就在河水北岸佈陣,讓士兵們斷了撤退的想法!”

    李陵說:“不可,目前還沒到那一步,我軍對付三萬匈奴騎兵,仍有勝算!”

    眾將有些顧慮,韓延年強調:“李將軍所言不虛,兵不在多而在精,我們訓練了十年之久的吳楚勇士,豈是羸將若兵?”

    “就算以一當五,我們也不見得能夠全身而退!”還是有部分司馬質疑李陵的決定。

    “你錯了!要想活命,我們要做到以一當十!”李陵一手握劍,一手拍打著桌子。

    眾將肅靜了,李陵部署下去:“我軍部署在河水南岸,先給匈奴當頭一棒!”

    眾將按李陵以前演習的那樣,各自率領部下士兵,沿河佈陣。

    漢軍先將上百架弩車安放在最前排,每個弩車由四名士兵操作,兩人負責搖動輪盤給弩車上弦,一名士兵搖動輪盤負責升降弩槽瞄準,力氣最大的一名士兵負責安放箭矢和敲動扳機射擊。

    漢軍剛部署好,且鞮侯單于便率領匈奴大軍從山谷中衝出來,跟漢軍就隔著眼前的一條河。

    李陵下令:“放!”

    數十根槍桿粗的弩箭朝且鞮侯射過去,他從來沒有見過這麼粗的箭矢,於是大喊:“停下來,反擊!”

    且鞮侯話音剛落,一支弩箭從且鞮侯身旁穿梭過去,貫穿身後數名騎兵,斜著插到土中。

    緊接著,黑壓壓的一片弩箭從天而降,匈奴騎兵膽戰心驚。

    且鞮侯連忙朝山谷裡的樹幹後面躲避,高聲催促:“為什麼不反擊?”

    且鞮侯之子狐鹿姑答道:“漢軍在我軍射程之外!”

    且鞮侯大罵:“那還站在這裏等死嗎?趕快率軍衝過去啊!”

    狐鹿姑只好硬著頭皮,率部下帶頭衝鋒,只可惜這種弩箭的威力太大了,足以讓戰馬驚懼。

    狐鹿姑終究還是惜命,他不衝在最前麵,後面計程車兵也不敢衝最前面,他越是看到身邊沒士兵掩護,就走得越慢。

    他心想,這麼重的箭矢極有可能是機關發射的,如果是機關,就肯定有間歇期。

    只可惜,狐鹿姑眼看著漢軍射了幾輪了,完全看不出間歇時間。

    且鞮侯在後麵大聲催促,狐鹿姑無奈,幾乎是眯著眼睛往前衝。

    對匈奴來說,萬幸的是漢軍這種巨箭總算射完了。

    且鞮侯從樹枝後面走出來,一眼望去,衝到谷口的騎兵已倒了一大片,樂觀估計也有兩千人。

    且鞮侯把狐鹿姑叫過來,當著眾人的麵,狠狠地抽了兒子一鞭子,大罵:“兩軍還沒交戰,就折損了兩千兵馬,你當我的勇士是泥巴捏的嗎?”

    狐鹿姑捂著臉,抱怨道:“父王何必遷怒於兒臣?漢軍突然用這種大規模殺傷武器,兒臣也是無可奈何啊!”

    且鞮侯嘆了口氣,對眾人說:“我們對漢軍人數估計有誤,要謹慎!”

    且鞮侯和狐鹿姑各率一支人馬,從谷口衝出,沿著北岸分開,朝東西兩個方向排列。

    漢軍隔河望見匈奴動向,韓延年身後一人搖動黃旗,數排漢軍揹負著重盾向前,每隔幾排弩手安插一排。

    不一會兒,河對面的匈奴開始射擊,箭矢飛過河面,無力地射在漢軍陣前,就算射到陣中,也被重盾輕易擋住。

    匈奴騎兵為何這麼保守,就不能再往前射一點嗎?河面就這麼寬,匈奴在北岸無法射得更遠了。

    李陵身後一人猛烈擊鼓,漢軍弩手立馬從盾牌後面探出頭,向北岸齊射。

    匈奴軍見河面上的弩箭跟成群的麻雀一樣飛過來,慌忙躲閃。

    等匈奴回過神來再射擊,李陵身後另一個人便鳴金,弩手又縮回盾牌遮擋範圍。

    如此反覆十幾輪,漢軍毫髮無傷,且鞮侯卻又損失了上千人。

    且鞮侯無奈,只好冒險一試,他下令:“全軍渡河!”

    此時的龍勒水面,零零散散地漂浮著一塊塊浮冰,騎兵們催促著戰馬渡河。

    戰馬剛下水,冷的直打哆嗦,口中噴著熱氣。

    起初,冰水沒過戰馬膝蓋,等渡到河中央時,冰水已蓋住戰馬的胸口,戰馬正費力地往南岸遊。

    毫不掩飾地說,李陵這五千步卒,完全是在屠殺匈奴騎兵!一時間人馬屍體堆砌在河面,後面的騎兵不得不用槍清理出路線。

    且鞮侯放眼望去,無數旗幟倒在水中,被射殺的和被淹死的算在一起,只怕又折損了將近三千人馬。

    讓李陵感到十分奇怪的是,剛來此地時,吳楚士兵泅水渡河尚且能忍受,這才幾天,河面就泛冰了。

    李陵眼看著匈奴大軍已經渡到河中心了,漢軍無法再維持優勢,因為匈奴騎兵將箭矢朝天射出,箭矢落下來就可以射中漢軍。

    若再不撤退,必定會與匈奴硬碰硬。

    李陵回頭,看到士兵們快將運送武器的大車和弩車推到身後的山谷了。

    李陵下令:“按陣型快速撤至山谷!”

    眾將士保持陣型不變,快速向身後的山谷撤退,儘管他們是步兵,但比騎兵在河水裏麵還是要快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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