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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死灰復燃

    天子對霍光使了個眼色,霍光便領著李陵走出殿外。天子對殿中兩名侍衛交待一番,自己便在殿中靜候佳音。

    霍光領著李陵和兩名侍衛,一起來到武庫前面的校場,一名侍衛從武庫中取出一張硬弓和三支鳴鏑,交給李陵。

    另一名侍衛將三個草垛箭靶,分別放在五十步、一百步、一百五十步遠。

    準備妥當後,霍光對李陵說:“請少卿展示你的箭術吧,不要讓大家失望呀!”

    李陵接過侍衛手中的硬弓和鳴鏑,不禁一陣心酸,當即對霍光說:“子孟(霍光),我要一箭中的,拿回這張硬弓!”

    李陵先試著開弓,他發現這張弓依舊是那麼硬,但話已經說出去了,不能在眾人面前退縮,他暗自祈禱:“祖父啊,您一定要讓孫兒射中啊!”

    李陵剛搭上三支鳴鏑,霍光便在一旁提醒:“少卿,你不要挑戰這麼難的事情,你只需射中有把握的箭靶就行了。”

    霍光越是這麼說,李陵就越是想這麼幹。

    只見李陵弓箭步立定,上身往下壓,使勁將硬弓拉到八成滿,雙眼盯著一百五十步遠的箭靶。

    李陵也知道,這已經是自己的極限,要適可而止。

    李陵突然鬆開扣弦的手指,三支鳴鏑爭相飛向最遠的箭靶。

    所幸的是,正如李陵所追求的,三支鳴鏑一起齊刷刷地釘在一百五十步遠的箭靶上。

    雖然未射中靶心,但在霍光和兩名侍衛看來,李陵的箭術在李廣去世以後,難逢敵手。

    霍光一行人回到天子面前,天子驚奇地問:“怎麼只聽到一次聲響?”

    霍光回答:“稟告陛下,臣親眼所見,李陵將三支鳴鏑一次性射中了一百五十步遠的箭靶。此等箭術,臣認為實屬罕見。”

    天子拍手道:“將門無弱兵,不愧是李廣的孫子,朕很是欣賞!”

    李陵自信地說:“謝陛下誇讚,臣願得祖上遺物,替陛下分憂!”

    天子笑道:“此弓原來是李家祖傳之物,朕豈能奪人所愛,且賜還給你吧。”

    李陵向前一步,跪謝天子。

    天子接著說:“方纔你說要替朕分憂,如今匈奴遠遁,朕沒什麼好憂心的,不如就留你在宮中,擔任侍中(料理天子衣食起居,實為貼身護衛,秩同中郎)。”

    李陵心中十分欣喜,連忙叩謝隆恩。

    自此,李陵常年在宮中任職,與霍光、司馬遷等人多有交往。

    李陵為人直爽,與人交往時以誠相待,無論是對上級還是下級,都十分謙讓,因此在宮中的名聲很好,天子誇他有衛青當年的風範。

    李陵年滿十八歲時,天子升李陵為建章監(衛戍部隊建章營的長官),天子很想把李陵培養成衛青那樣的名將。

    元鼎五年(前112年),匈奴入侵五原郡(今內蒙古巴彥淖爾境內,衛青奪取河套平原後設郡),擊殺太守。

    天子聞奏後震怒,沒想到短短七年,匈奴人又死灰復燃,再次率軍南下。

    大漢與匈奴經過數十年的戰爭,能夠斷定:匈奴常年維持的騎兵在二十萬左右,加上附庸國,總人口不超過兩百萬。

    七年前,光是衛、霍二人率軍擊殺和俘虜的匈奴人,便超過二十萬,按理說,匈奴至少要二十年才能再度南下。

    然而,衛青和霍去病擅長千里奔襲,每次都是直搗匈奴大後方,在斬首或俘虜的二十萬匈奴人當中,百姓佔了較大的一部分。

    七年後,天子最想弄清楚的是,匈奴有多少人馬又遷回大漠了,大漢還需要投入多大的代價才能將其徹底殲滅。

    天子於是派遣李陵率領八百建章營騎兵,從張掖(之前的角樂得,奪取河西走廊後設郡)出塞,偵查地形和敵情。

    李陵率著這八百騎兵,經過張掖,沿著弱水河,穿過居延澤,向北深入兩千多裡(從張掖算起),直達趙信城以北。

    一路上,李陵並沒有發現匈奴的蹤跡,反而是把當年張騫被押往龍城的路線,摸得一清二楚。漢軍從張掖出兵到龍城的距離,比之前定襄出兵少了一半的路程。

    天子看到李陵順利歸來,十分高興,也更加相信李陵是可造之材,便升李陵為騎都尉(同李廣平定吳王叛亂時的職務)。

    對李陵來說,升官不過是遲早的事,這並不是最令他開心的事。

    在李陵返回居延澤的時候,他發現了一處孤立的帳房。李陵讓部隊停留在遠處,獨自前往帳房查探。

    李陵剛靠近帳房,裡面突然衝出一條體型修長的細犬,李陵還沒來得及出擊,這條細犬已經高高躍起,直撲李陵胸口。

    李陵連忙用手肘來遮擋,細犬一口咬住李陵臂甲不放鬆。正在李陵與細犬纏鬥的時候,帳內走出一名年方二八的少女。

    這名少女只朝細犬輕輕喊道:“柳葉,快回來!”

    這條細犬聽到主人的呼喚,放開李陵,奔向少女身邊。

    李陵整理衣服,對少女說:“李陵冒昧來訪,剛纔聽姑娘說的是漢語,可是大漢子民?”

    少女已經認出眼前的這位小將軍是李陵,但是又不想過早地相認。

    少女只顧著安撫這條名為柳葉的細犬,對李陵的話充耳不聞。

    李陵湊近少女,細犬再次警惕起來。

    少女冷冷地說:“我說這位將軍,有你這樣拜訪人家的嗎?到了門口也不打招呼,不知道的還以為是竊賊呢!”

    李陵解釋道:“我連主人家叫什麼都不知道,如何打招呼呢?難不成要我問家裏有人嗎?”

    少女生氣地說:“你家裏纔沒人了呢!”

    李陵一臉驚愕,問:“姑娘怎麼知道我家裏只剩我一個人了?”

    少女聽李陵這麼一說,面上突然流露出悲傷的神色,她突然跑過來抱住李陵,口中哭喊著:“少卿,怎麼會是這個樣子?這些年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李陵這纔想起來,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此時抱著自己的少女,正是七年前別離的項天。

    李陵也忍不住哭道:“小姑姑,二叔打獵時被鹿角撞死了,祖母傷心過度自殺了,在那之後我去塞外找你們,卻沒有找到,我好想你們!”

    這時甘田從帳中出來,一邊走一邊問:“天兒,你怎麼能隨便擁抱陌生男子?”

    項天頭也不回地對甘田說:“母親,他不是別人,他是李陵!”

    甘田趕緊跑過來,項天放開了李陵,李陵這才脫下鐵胄,向甘田施禮。

    項天向甘田訴說幾年前發生在李家的事,甘田聽後雖然悲傷,但她似乎已經習慣了這些悲慘遭遇,而且事情過去這麼多年了,除了將它塵封,沒有更好的辦法。

    項天拉著李陵走回帳房,李陵在後麵問:“小姑姑,怎麼沒有見到你外祖父呢?”

    甘田回答:“父親原本就患了關節骨痛的毛病,到了塞外風吹日曬,病情不斷惡化,不久便逝世了。”

    李陵覺得有些不可思議,問項天:“就你們兩人深居大漠,遇著豺狼怎麼辦?”

    項天指著柳葉說:“這不還有它嗎?”

    李陵聽後覺得可笑,便接著問:“難道你們也學會了打獵?”

    項天呵呵笑,對李陵說:“你可以跟祖父學射箭,我為什麼不能跟父親學設陷阱呀?張騫當年出使西域,還是我外祖父幫他找吃的呢!”

    李陵聽項天這麼一說,哈哈大笑。

    李陵在帳房中坐了一會兒,對項天母女說:“我的幾百名部下還在那等著我呢,我不能在你們家待太久。”

    甘田這纔想起來,剛纔不遠處還有幾百名漢軍停在那裏。

    甘田也不知道李陵心裏到底怎麼想,於是試探性地說:“那我們就不留你過夜了,你什麼時候有空,記得來看我們便是。”

    李陵看著項天,項天嘟著嘴巴,正在埋怨母親不講人情味。

    李陵站起來,對甘田作揖,請求道:“請你們跟我一起回去吧,將軍府還空著呢,我不想一個人住進去。”

    甘田拒絕道:“她父親當年鬧出那麼大的事,我們回去豈不是送羊入虎口嗎?”

    李陵笑著說:“在你們看來,那是件大事,可在天子看來,不過是場內部兵變,過了這麼多年,他恐怕早就忘了。”

    甘田還是拒絕,她對李陵說:“我們在這裏雖然是辛苦些,但是無拘無束,不用提心吊膽。”

    李陵有些著急了,對項天說:“我這次之所以出塞,是因為匈奴又率大軍南下了,這裏只怕不會再安寧了。”

    項天也勸說母親:“母親,我們回去吧,李陵一個人真的很孤單。”

    甘田無奈,只好勉強答應,但要求李陵必須答應:無論今後發生什麼,絕對不能像恭業那樣一走了之,也不能牽連到家裏。

    李陵滿口答應,甘田和項天這才收拾了衣物,牽著柳葉跟李陵回到軍中。

    軍中有不少士兵竊竊私語:“李將軍出來偵查一趟,還能帶回去這麼漂亮的女子,真是福氣啊!”

    李陵深入大漠兩千裡,也算是一舉兩得,尤其是朝思暮想的項天,終於又回到了自己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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