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鎮定自若
稍作休息幾天,天子敕書果然到了:擢李廣為上郡太守,灌強為上郡都尉,即刻上任。
李廣和灌強收了敕書,望了望恭業,三人心照不宣,知道接下來要幹什麼。
李廣安頓好當戶,便領著兄弟二人拿了兵器、盔甲,騎了各自戰馬,直奔上郡。
軍臣單于得知上郡太守已更換為李廣,連忙下令加急進攻上郡各處關隘,爭取在李廣上任之前,將上郡拿下。
李廣兄弟快馬加鞭,不出六日便趕到上郡。軍臣單于得知李廣已上任,只好將人馬撤出長城。
李廣派探馬出塞四處查探,得知此番圍困上郡的匈奴將領是左谷蠡王鐵坦,此人有勇有謀,是軍臣單于次子。
李廣探明鐵坦領了兩萬多人馬盤踞在上郡以北的榆樹林裡。李廣點了點上郡守軍的花名冊,不過四千人馬,騎兵就更少了,不足兩千。
李廣思來想去,只可防守,不宜求戰。李廣每日讓灌強加緊練兵,尤其是長槍兵。恭業則負責領探馬來回偵查。
不久,景帝從宮中派來一位名叫竇高的宦官,讓他跟隨李廣學習軍事。這個竇高卻把自己當成了監軍,既不虛心學習,又不聽從李廣安排。
有一天,竇高私自領了幾十名騎兵,出了長城,就跟天子巡視一般,大張旗鼓。到了草原上,竇高策馬馳騁,十分得意。
隨行的騎兵本想勸阻,無奈這是宮裏來的,不敢得罪,他怎麼開心就怎麼來吧。
竇高策馬賓士了二三十里路,離上郡已經很遠了。突然,他看到有三名匈奴人,穿著皮毛大衣,腰間掛著遊牧弓。
竇高對隨行的騎兵說:“我在宮中,經常聽那些郡守、將軍把匈奴說的非常厲害,我今天看到他們,也不過如此嘛!”
隨行騎兵說:“大人切莫輕敵,匈奴人奸詐,神出鬼沒,只怕這三人不是一般匈奴百姓。”
竇高非常惱怒:“我們三十幾人,全副武裝,難道還怕那兩三個匈奴人?”
隨行騎兵無言以對。竇高下令全軍出擊,騎兵驚呼:“我等都是手持長槍,恐怕追不上他們!”
竇高怒斥眾人:“違令者斬!”
眾人執拗不過,只好硬著頭皮往前衝。那三個匈奴人一點也不驚慌,一邊往大漠跑,一邊回頭射擊漢軍騎兵。
不一會兒,騎兵們被射落了一半,不願再往前。竇高非常生氣,大罵:“就是你們猶疑不前,才追不上他們!”
隨行騎兵辯解道:“匈奴馬快,我等身負重甲,如何趕得上?”
竇高近乎瘋狂地下令:“所有人馬全部解下甲冑,若是還追不上他們,回去都要受處罰!”
眾騎兵無奈,只好卸了甲冑,策馬奮力追趕。眼看著騎兵們一個個被射下馬,竇高開始害怕起來,只好調轉馬頭,獨自往回跑,沒跑兩步,被匈奴人一箭射中左腿,竇高顧不得那麼多,只管逃跑。
竇高一路狂奔,總算是回到城中,正好碰到李廣兄弟三人檢閱士兵回府。李廣驚問竇高:“竇大人何故如此狼狽?”
竇高支支吾吾地說:“我們碰到匈奴大軍了,隨行騎兵抵擋不過,都陣亡了!”
李廣忙問:“匈奴大軍多少人馬?都是什麼裝扮?”
竇高謊稱:“匈奴人馬不計其數,都是身著皮毛大衣,腳上裹著黃皮馬靴,腰間掛著短弓。”
李廣看了一眼竇高腿上的短箭,回頭對灌強說:“必定是匈奴的射鵰人。”
灌強不解地問:“什麼是射鵰人?”
恭業一旁解釋:“不是什麼正規部隊,就是出來獵鳥的。人數不會太多。”
竇高眼看著瞞不過李廣,只好如實說:“實則只有三人而已!”
李廣怒上心頭,礙於竇高是宮裏派來的人,忍住沒發作。於是讓灌強點一百名擅射騎兵,要親自帶著人馬去追那三個射鵰人。
恭業勸道:“我近日偵查,附近有匈奴大批人馬痕跡,一百人是否太少?”
李廣解釋道:“若遇著匈奴大軍,不可與之糾纏,兵馬少一些反而更加靈活機動。”
於是,李廣兄弟帶了一百騎兵,奔向塞外,途中遇到負傷逃脫的騎兵,問清了事發地點。
李廣一眾人馬很快就發現了那三個射鵰人,沒想到這射鵰人不僅沒有逃跑,還在地上到處撿射落的獵物。
李廣下令灌強和恭業各領五十人馬,分兩路包抄他們,他獨自一人直奔射鵰人。
這三名匈奴人看到漢軍從兩側包抄過來,沒法迂迴射擊,只得往匈奴大軍方向逃跑。
李廣從中路不斷接近匈奴人,躲閃過數支短箭,眼看著距離較近了,他挽上靈寶弓,搭上三支鵰翎箭,將硬弓拉滿,瞄準三人分別射出三支箭。
剎那間,兩名射鵰人應聲落馬,剩下一名射鵰人耳朵被射穿,嚇得連忙下馬投降。
眾騎兵見將軍如此神勇,驚歎不已!李廣倒若無其事,區區三個射鵰人,何足掛齒。問題是,就這麼不堪一擊的幾個人,竟然讓三十幾名漢軍騎兵無辜喪生,這纔是讓李廣最傷心的。
恭業將投降的匈奴人押至李廣面前,李廣一看,果然是射鵰人:馬靴上插著一把匕首,大腿上綁著兩個短箭筒。李廣於是讓恭業去把匈奴俘虜捆到馬背上。
李廣讓灌強搜匈奴人的馬兜,灌強開啟馬兜發現裡面躺著一隻受傷的猛禽,眼看奄奄一息。
灌強回頭對李廣說:“大哥,這匈奴人竟然獵到這麼大一隻猛禽!”
李廣一聽就來興趣,連忙問:“什麼顏色?多大?快抓出來看看!”李廣連忙趕過來看馬兜。
灌強小心地把猛禽捧出來,對李廣說:“青褐色,你看大不大?”
李廣端詳著青黑色的猛禽說:“這是隻幼年草原雕,現在就已經有兩尺(漢尺)長了,長成了估計有四尺長!”
說話間,那草原雕在灌強手裏拼命掙扎,箭傷處越掙越大,那雙眼睛直勾勾地望著李廣,嘴裏發著“咕咕”的哀鳴。
李廣從灌強手裏接過草原雕,抱在胸前,那草原雕竟然不再掙扎,平靜的發出“咕嚕”聲。
李廣低頭看著草原雕,對灌強說:“這雕兒眼神犀利,彷彿與我有緣啊!”灌強本來也想要它,見李廣這麼說,就打消了念頭,隨便附和了一下。
恭業一邊綁俘虜,一邊應聲:“大哥不妨給它取名蒼利,要是帶回去能醫治好,或許還能有用途。”
李廣聽恭業替它取了名,十分開心,就讓一名高個的隨行騎兵好生照顧這隻雕,這名騎兵掀開腿甲把它包在長長的裾衣中。
李廣看恭業把俘虜綁好了,便令眾人啟程回上郡找竇高對質。突然恭業大喊:“大哥快看,此處果然有匈奴大隊人馬!”
李廣抬頭望著山頭上,匈奴人馬已擺開陣勢,能看得到的人數已不在千人以下。
眾騎兵看到匈奴大隊人馬後,十分驚恐。
灌強大喝:“慌什麼?看我把他們殺個片甲不留!”說著就要提著熟銅棍前去挑戰。
李廣連忙拉住,對眾人說:“我們離開上郡有幾十里路,一旦交戰,他們根本來不及策應我們,僅憑我們這百來人,並無勝算!”
灌強收了熟銅棍,問李廣:“那當如何,難不成真要逃跑?”
李廣想了想說:“不能跑,一旦我們跑起來,他們肯定會從山頭上追過來,只怕我們還沒逃出他們的視線,就被他們射殺光了!”
恭業犯迷糊了,不解地問:“難道就這麼一直耗著?”
李廣突然笑著說:“我們既不貿然出擊,也不掉頭逃跑,只需若無其事地向前!”
恭業恍然大悟,對眾人說:“我們只需穩步向前,匈奴人就會以為我們是來誘敵的,身後一定埋伏著大軍!”
李廣於是下令:“眾將士不得驚慌,隨我前進!”眾騎兵將信將疑地跟著李廣往前走了一里路,直到坡底下,李廣又下令:“停止前進,眾將士解鞍下馬,稍作歇息!”
眾騎兵更加不解,遲遲不敢下馬。就連灌強也忍不住問:“敵人那麼多,而且是居高臨下,我們要是毫無防備,一旦他們衝下山來,我們豈不是很危險?”
李廣解釋道:“他們原本以為我們會逃跑,結果我們不但不逃跑,而且還鎮定自若地解鞍下馬,他們肯定會以為這就是我們的誘敵之計,必然不敢下山攻擊。”
李廣索性帶頭下了馬,讓它在一邊吃草,自己就躺在草地上,優哉遊哉。眾人見李廣如此自信,也跟著照做。
突然,匈奴人馬攢動,熙熙攘攘。他們恨不得立馬衝下山去,只等長官下令。
不久,一名穿黃袍的小將突然出陣,向領隊的長官說:“萬騎長(統萬人),那位領頭的漢人便是李廣!”
萬騎長驚歎道:“李廣真是個不要命的,我們鐵坦大人的兄長烏若就是被他誘殺的!你趕緊傳令:不得擅自出陣!”
黃袍小將於是沿著陣腳傳令:“所有人不得擅自出陣!”他騎馬在陣前來回監督士兵們保持陣型。
李廣指著黃袍小將,對眾人說:“誰能射了那黃袍小將?”
話音剛落,七八名騎兵應聲上馬,衝至坡腳,一陣箭矢射向山頭,那黃袍小將的戰馬身中數箭,往前栽下山坡,黃袍小將一時沒反應過來,被戰馬狠狠地甩到坡上。
黃袍小將在山坡上接連滾了幾圈,抓住一把草根才穩住身子。他被這突如其來的打擊嚇得不敢起身,只得拼命往上爬向山頭。
此時,李廣已翻身上馬,他下令:“一箭未中,不得再射!”
那七八名騎兵於是勒住馬頭,收了弓箭。只見李廣騎著馬兒走到坡腳,不慌不忙地看著黃袍小將逃回陣前。
李廣微微撐開靈寶弓,一箭射向山頭,可憐那黃袍小將,被這一箭從後背穿過前胸,眼看著士兵們近在咫尺,卻再也不能向前挪動半步,早知如此何必還費力爬上山頭呢。
匈奴人目睹這一切,紛紛膽寒,完全沒了剛纔的囂張氣焰。萬騎長連忙大聲下令:“來人,把他拉回去!擅自出陣者,斬!”
灌強見李廣射殺了黃袍小將,也翻身上馬衝到坡腳,朝山頭大喊:“我們就這些人馬,你們倒是下來呀!”
匈奴人面面相覷,那萬騎長似乎還在觀察四周,生怕一旦衝下山坡,背後會突然出現一支漢軍。
灌強回頭看了這百來個騎兵,見他們現在一點也不害怕了,一個個摩拳擦掌,灌強於是趁勢再喊:“別光站那看著啊,你們到底在害怕什麼?”
這萬騎長越聽越不對勁,難道漢軍個個都像李廣這樣不顧生死嗎?還是他們早有準備,想故技重施?
灌強越是見他們不下山,就越喊得起勁,自己喊累了,就讓士兵接著喊,直到天色漸晚。
突然,匈奴後方傳來幾聲馬嘯聲,李廣聽見馬嘯聲,連忙下令眾人上馬後退半里。
萬騎長已完全沒耐心再耗下去了,於是下令射手往山腳胡亂射一通,調轉馬頭便領著數千匈奴騎兵繞遠路回大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