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邁入太學大門後，才能真正感受到這次考試對於這個國家的重要性，僅僅只是第一輪武試，坐在校場旁觀摩的五品以上高官，就比一個普通人這輩子能見到的還要多。

    校場外的水池周圍坐滿了在大梁上下有頭有臉的重要人物，但不論那些身份顯赫的世家子弟還是三省六部的重臣，似乎都失去了往日的傲氣，雖說驚慌還談不上，但或多或少有些失措。

    這不僅僅是因為當朝太子李載坐在身旁，更大的原因是在這份剛剛送來的考生名單中，有著一個讓他們手足無措的名字。

    雖說關於他來到上京的小道訊息早已經傳遍了官場，但這裏的官員們仍是不知如何應對。在場的所有人只好全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直接跳過那個名字，假裝自己沒有看見，然後偷偷的斜眼向太子和大梁的國舅爺袁臨那邊打量。

    李載仍然正襟危坐，臉上還是那副大梁儲君的恬淡表情，但嘴角卻在止不住的上挑，眼睛裏的笑意也不再能隱藏，眼神快速的在名單之上又掃了幾眼。

    “太子對這些才俊有何評價？”

    袁臨眼神陰翳，向太子試探道。

    儘管他的問題中沒有特意指出究竟是某位考生，但在座的所有人卻都能猜得到他究竟想要問些什麼。

    作為上京甚至整個大梁裡身份最為顯赫的世家子弟，仗著自己皇親國戚身份和袁家耗斥巨資給他灌輸的一身修為，乾的卻淨是那些欺男霸女，無法無天的勾當。

    所以太子身邊的大臣聽了袁臨的發問都驚的渾身出了冷汗。

    袁臨的敵意在字裏行間顯露無遺，偏偏那人來到上京的時機不好，讓滿朝文武都只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連少年的名字也不敢提。

    這混世魔王又想要幹什麼？

    李載向來看不起自己的這位與自己同齡的小舅，眼睛竟是看也不看，只是認真地盯著前方校場。

    “太學向來歡迎世上所有適齡青年，只要是你我二人這般年紀都可以來參加考試，又何須在意他的身份。”

    “我就知道，外姓人靠不住。”

    袁臨聞言冷笑一聲，身體從太師椅上滑落半截，半坐半躺的癱在上面。

    ……

    從太學院上空向下看，四四方方的院牆彷彿大地，承載著中間的圓形校場。

    黃羽和一位名叫榭芷的少女分站兩側，讓出中間一大片空地，遙遙相望。

    少女眉頭緊鎖，神情淡然，好像並沒有在對面前這位驚豔眾人的天才時展現一絲的緊張，但她一張口，句尾微弱的顫音仍是暴露了她內心深處真實的情感。

    “津海鏢局榭芷，請教了。”

    榭芷語氣中的狠勁隱藏的極深，本來在榜上能排進前十的她，沒曾想第一輪就遇到了一個棘手的對手。

    如今，津海鏢局已經是大梁數一數二的大鏢行，勢力橫跨整個大梁，而在江湖流傳的小道訊息中，它甚至成了某些地方官府的座上賓。隨著大梁商業的繁榮，鏢局甚至已經開始將生意向其他國家蔓延。

    如此一來，這次的考試不只是代表著她自己，更是替整個鏢局在朝廷中正式露面，向達官貴人們彰顯自己的手腕。

    所以，即便是輸，也不能在校場上失了面子！

    榭芷仔細的打量盯著黃羽，從上到下，任何能夠影響勝負的細節都沒有放過，想從她身上找出一絲可能的破綻。

    武試採用淘汰賽制，只有勝者纔會進入下一輪的對決，爲了避免前幾輪考試實力差距過大，只在最後一輪放開對兵刃的限制。

    這對於榭芷來說絕對是一個利好訊息。

    儘管面前的黃羽實力遠遠超過自己，但畢竟還沒有跨境，即便黃羽再強，也不過和自己同等境界而已。

    從小浸潤拳術的榭芷仍有自信，看起來有些瘦弱黃羽不一定能接住自己接下來的攻勢。

    所以，就在黃羽一言不發，只是抱拳而立之時，榭芷只在一瞬間便催動起了自己的經脈。

    體內充盈的真元不停涌向頭頂，榭芷的精神也隨之變得越來越亢奮。一股難以形容的力量從丹田衝出，四肢百脈發出的猛烈跳動給自己帶來了無與倫比的信心。

    這就是武者的本能，任何微不足道的力量都是透過無數次的艱苦磨鍊積攢而成。也正因為如此，這世上只有自己才能懂得，接下來的攻擊會有多麼可怕。

    “來了！”

    一句提醒，表明了榭芷的身體狀態已經到達頂峰，也預示著攻勢的到來。膨脹的自信心充滿了她的軀體，帶著迅猛無比的拳頭向黃羽衝來。

    每一步踏出，腳底的漢白玉都會發出脆響，這聲音順著骨骼一路傳入榭芷耳中，伴隨著心跳一起刺激著榭芷的感官，現在榭芷的感知力已經到達極盛之時，面前人的一舉一動都騙不了她的眼睛。

    眼中的人像也越來越大，越來越清晰，他身上白衣折射出的柔光和褶皺已經清晰可見。

    距離已經極近，榭芷左腳跨步站定，右手帶著無可阻擋的前衝之勢直撞向黃羽。可怕的力量與速度竟然像是撕開了空間，在空氣中竟是摩擦出一陣刺耳的嘯聲。

    道門的法陣只是用來限定擂臺區域，卻不能阻隔這陣咆哮的轟鳴。遠遠看去，榭芷身邊的空間像是被這力量扭曲，不真實的暈散起來。

    拳頭落處，黃羽的白衣逃命似的散開，白衣的下襬被拳風撞的一陣難看的扭曲，然後慢慢的落回原位。

    榭芷楞在了原地，她沒有反應過來，甚至大腦還沒有開始來得及思考，明明自己這無可阻擋的一拳打向了黃羽，卻為何只是吹動了他的衣角？

    就在這時，一股痠麻的痛感從小臂傳來，像無數細針淺淺的扎進了骨頭。

    而黃羽，仍舊站在原地。

    剛剛發生的一切只有在距離校場最近的幾人才能勉強看見。

    這破空一拳竟在即將打中的一瞬間被黃羽一掌拍落，力量之大無法用語言來描述，甚至用來封閉校場的透明大陣也被這兩個巨力相撞產生的衝擊打出了一輪輪的波紋。

    咚。

    一陣悶響過後，像是成了雕塑的陣內二人重新開始行動。

    少女的淺嘯變成了怒吼，無數拳頭從各個方向傾斜而來，給二人相對而立的這小小一塊空間中帶來了冷咧之風。

    但這一切依舊無濟於事。

    少女的每一次重擊都被會黃羽輕鬆化解，面前的少年每次出手，必定會精準的打在自己手腕內側，將迅猛的拳勢推偏兩寸。

    這費盡自己所學的一串攻勢，竟然沒有碰到少年一分一毫。

    其中距離成功最近的一次，拳頭只不過是來到了他面前二指距離，但這也僅僅是讓他偏了偏頭，然後伸出兩根手指將這一拳牢牢按在了空中。

    無論少女如何努力，這一切徒勞都只是變成了四周光壁的顫動和少年衣衫的一陣雜亂。

    少女體內翻涌的氣海被自己榨得一乾二淨，狂暴的真元沿著經脈極速執行，這讓原本有板有眼的拳法變得開始雜亂，腳下也失了章法，像是失去了理智，但迅猛的拳勢仍舊不停。

    此拳一出，惹得場邊官員齊聲驚呼，那些曾馳騁疆場的武將也就罷了，甚至有些不通武道的文官竟也在其中看出幾分端倪。

    喜怒、窘迫、悲傷、愉佚、怨恨、思慕乃至山水谷崖、蟲魚鳥獸、草木果實、日月星辰具在其中。

    “這拳法名為亂披風。”

    李陽秋正靠坐在擂臺邊的柱子旁，向身後這些人解釋。

    “此乃榭家先祖榭癲所創，相傳此人才華橫溢又善於丹青之道，可惜多年趕考也未曾得到功名。終有一日落魄大醉後呼叫狂走，落墨成書寫下一貼狂草，從中領悟了這套出鬼入神，倘恍不可測的拳法，自此投筆從戎，建立了拿津海鏢局。似此這般以造化為師，合文武之道的人，當真是世上罕有。”

    旁邊的重九長著大嘴，像是被人擰脫了下巴似的也在一旁吹噓：“這站也站不穩的拳法是真的厲害，可惜就是一下也打不著人。”

    重九並沒有說錯，就算榭芷將體內氣海搬空也一下沒有碰到黃羽的身體，無數重拳竟被他單手卸掉。但用盡了真元的榭芷仍是不停，雙臂早已無力的她還在不停揮舞。

    這場同境之間的戰鬥將一個人們不願意接受的現實擺了出來，只要實力到達了一個足夠層次，那些所謂的修為境界便不會再對結果造成多大的影響了。

    這場比試的最後最後，當一個白嫩纖細，沒有一根汗毛的拳頭懸在了自己的鼻樑之上時，習武的少女終於把持不住，紅著眼圈行禮認輸，一言不發的跑下了校場。

    ……

    校場之外一片譁然，在場的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這場擂臺黃羽根本沒有顯露出多大實力。只因爲不管少女的攻勢如何迅猛，如何無法阻擋，那位深不可測的少年腳下也沒有挪動一步，而且他的右手也只是一直下垂著，竟也從未曾抬起。

    最可怕的是，只有在場那些入了洞神的人才能看到，整場下來，場內的元氣只在榭芷身邊應勢而動，而在黃羽周圍卻沒有一絲反應。

    換句話說，在這場對決中，黃羽甚至不曾調動真元！

    青歡也在場邊看完了整場比試，但與周圍人那些越傳越玄，甚至開始自怨自艾的人不同，這場卻比試給青歡的想法帶來了一個強大的肯定。

    哪怕沒有那些天地元氣，也不會調動什麼體內氣海，在面對這些修煉者時，像自己這樣的普通人也不一定會在正面對決中落入下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