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過恩之後，暗一站起身來，在一眾視線裡走到顧言辭面前，對他一拱手，在其他人看不見的角度裡用嘴型說了句“得罪了。”

    顧言辭只是抬眼瞥了他一腰，之後便不再有其他動作。

    暗一不知道該如何形容那個眼神，他沒讀過多少書，只知道那一眼沒什麼情緒，但是那原本便生得彎彎的眼眸竟然能有這般冰冷的時候……

    腦子裏靈光一閃，他知道該怎麼來比喻了，那種感覺就是你以為初春終於掙破了寒冬，三月風吹紅的桃枝的末梢，卻不想第二天清晨推開窗扉的時候，簌簌白雪壓斷了枝椏，桃紅散落了一地……

    心裏思緒百轉也不過一瞬間，暗一不敢做過多的耽誤，怕連累了顧言辭，而且他雖然不想顧言辭遭受這麼多的刑罰，但是他始終是暗一，知道現在拖延時間不僅沒用反而會引起不必要的麻煩。

    不愧是影衛裡的老大，用起匕首來，手十分地穩，乾淨利落、絲毫不拖泥帶水，飛快地劃過顧言辭的手臂就是一刀，胸膛、手臂、肩膀……接連好幾道傷口、交錯地落在顧言辭的身上，匕首在他的手中翻飛成一道光影，絢爛而又奪目……

    有些人將他折磨至此，為的不就是以他的反應為取樂嗎，偏生顧言辭一直低著頭，全程閉緊了嘴，連唯一可聞的呼吸聲都是微弱的。

    暗一雖然下手的速度極快且刀刀見血，但是顧言辭知道他已經竭盡全力避開了要害，傷勢看起來極重，身上幾乎全染成了紅色，但是其實不過都是皮外傷罷了。

    不管暗一的手法多麼精妙，奈何抵不過匕首上毒藥的擴散，顧言辭的手已經開始不自覺地微微顫抖，毫不猶豫地反握住粗糙的刑架，控制住想要顫抖的本能，倒刺隨著他握得越來越緊而扎進他的手心裏，這樣倒是讓自己清醒了一些。

    這個人還真的是不會求饒啊，從小到大都是這樣，看起來那般溫和有禮的一個人卻認死理，一旦他認定的事情，便會一條路走到黑，哪怕那時候顧尚書從太傅那兒借來了戒尺追著他打，他都絲毫不會改變自己的主意。

    別看他這樣就以為他從小是個乖巧的娃娃，那時他、顧蟬笙和宮挽商三人一起唸書，顧蟬笙被顧尚書打的次數比他和宮挽商加起來被太傅打的次數都要多。

    也正是這一點，所以楚燕庭一直想不通他那麼一個不願受拘束的人當初為何要去參加科舉呢，又為何突然跑去從軍？

    突然陷入了回憶，楚燕庭有些出神，時不時勾勾嘴角，但是在旁人看來卻是詭異得很，看著別人痛苦真的有那麼愉悅嗎……

    半個時辰過去了，身上能劃得的地方都交叉錯亂的分佈著刀痕，暗一的動作漸漸慢了下來，竟然有些無從下手……

    冰涼的液體從額角滑落至眼瞼上，沒入捲翹的眼睫，視線早就已經一片模糊了，整張臉都被汗水淋溼，嘴唇緊抿，毫無血色……

    “哈……”楚燕庭懶懶地打個哈欠，坐在獄卒剛剛搬來的太師椅上，興許是單手支頭的坐姿坐累了，將手放下，靠在了椅背上。

    就是這麼平常的動作，卻讓站在他身後的人渾身一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