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三章:糾結
想到遠在永安城的爹孃和大哥,我心中想念非常,也不知他們現在過得怎麼樣了,還有雪盞那個丫頭,有沒有每天去仔細打掃我的書房,等等……好像這個是清掃丫鬟做的。
正當我胡思亂想的時候,卻被六皇子開口打斷:“喜歡就好啦,至於沒有那種家鄉的味道的話,到時候我們回趟京城就好了,又不是什麼難事。”
了之國師卻笑了兩聲:“宸王殿下想的太簡單了,既然已經出宮立府,沒有皇命宣召,怎麼可以隨便回宮。”他手中握著筷子,輕輕敲擊著碗的邊緣,明明是極為不規矩的舉動,在他做來卻是格外的賞心悅目。
六皇子聽到了之說話,便望著了之的方向,聽完所說內容之後面色很沮喪:“這樣子的話,那我豈不是再也見不到陳嬤嬤了?”
我默默地衝了之翻了一個白眼,說的什麼亂七八糟的,雖然說皇子長大成人出宮建府了,沒有皇命的話不能進宮,卻並不能說不能到京城去。正想說些什麼緩和一下氣氛,又聽了之說道:“不過宸王殿下也不用著急,殿下想念乳母乃是重情重義,人之常情,皇上自然會體諒,到時候請容臣修書一封,寄到京城去,讓皇上將陳嬤嬤送來便是了。”
我聽到了之的自稱時還有些訝異,什麼時候起竟然連在盛文帝面前都自稱“我”的了之也會在宸王殿下面前自願稱臣了?在我不在的這幾天裡到底發生了什麼?
攬鏡見我面帶驚訝,並沒有為我解惑,而是笑著換了話題:“宸王殿下,了之國師,再不用晚膳的話,這飯得又涼了,到時候再去溫一遍,未免太過費事,有什麼話等用完了晚膳再說也不遲。”
於是我們這纔開始用膳,後在一旁許久的侍女們也開始紛紛為我們佈菜。
我看著那些侍女要把魚肉往六皇子的碗裡夾,又有些著急,將她的筷子給攔下了。
“知府大人,您這是……”那個侍女愣了愣,看著我將她筷子裡的那塊魚肉放到自己碗裡,表情有些微妙。
“宸王殿下如今行動不方便,看不到魚刺又是咔到了該如何是好,還是讓我先把這些刺給剔除了吧。”我說著,拿起了一旁的公筷,就給那塊魚肉挑刺,其實那塊魚肉並沒有什麼刺,侍女很貼心地選了最為新鮮肥美的魚肉部分,而且已經將一些看得見的魚刺給挑乾淨了,但是我爲了以防萬一,還是用公筷將它左翻右翻,確定了只有乾乾淨淨的魚肉之後,纔將它放到了六皇子面前的碗裡。
了之見了這一幕,低頭唸了一句佛偈:“阿彌陀佛。”
攬鏡見我如此小心翼翼的樣子,衝我促狹地眨了眨眼睛,彷彿在說:“夕顏你以為夕落是小孩子嗎?就算有魚刺也會吃出來吧?”
作為與她相識了一千多年的好友,我用了一個極為不動聲色的白眼迴應:“夕落現在只有五歲心智,與小孩子無甚區別,小心一點又怎麼了?”
坐在我倆中間的六皇子並不知道我們的眼神交鋒,津津有味的吃著我給他夾好的魚肉。
……
晚膳後,有侍女端茶上來給我們漱口,這回茶水卻不再是雪頂含翠,而是換成了普通的碧螺春。
六皇子拿著我今天早上去集市讓那個攤販小哥給我雕刻的小木偶,一直愛不釋手的在撫摸著,臉上掛著滿足的笑容。
“我聽到小安子說收到了子暇你的禮物就在想我的禮物是什麼了,原來竟然是雕刻的我自己呀。”六皇子摸著只有巴掌大的小木偶的腦袋,笑的眉眼彎彎。
我有些好奇:“宸王殿下怎麼知道,那個木雕的就是您小時候呢?”畢竟眼睛不是說看不見了嗎?
宸王府的燭火可比知府府衙的亮多了,將房間照的亮如白晝,六皇子的側臉在燈光下格外精緻,他輕輕撫摸著木偶的輪廓,修長的手指在彩色的木雕上觸碰著,就像在對待著一件精美易碎的瓷器:“我猜的,不過看來我是猜對了。”
這回輪到我呆愣了一會,又聽他繼續說道:“原本我就在想,子暇你送給我一個木偶,大小摸起來和我送給你的那個一模一樣,總不可能說送了一個一模一樣的給我。而且我之前不是說過了嗎?我雕刻的是你,所以我就在想,你送給我的這個雕刻的應該是我自己吧,沒想到被我一套話,你就說出來了。”
我眨巴眨巴眼,有點不可置信,什麼時候宸王殿下竟然變得這麼聰明瞭?
“只是,”六皇子撫摸著木雕的手,忽然一頓,話也帶了一些轉折,“雕刻的手藝雖然比我好,但是還是不太像我,我小的時候,這個腰封的位置,並沒有掛著一枚玉佩。”說著,還指了指繪著紫色彩繪木偶衣襬上那枚碧色的玉佩。
那個玉佩是我特意又折回去,讓那個攤主小哥給我雕上的,因為曾經我用這個玉佩婉拒了六皇子原本要送給我的大布老虎小白。
“宸王殿下莫不是忘了,這枚玉佩是臣送與您的。”我笑道。
了之國師在用完晚膳之後就獨自回房去了,不知道是不是要去打坐唸經,攬鏡倒是留了下來,看著我們兩個的互動,嘴角的微笑感覺十分讓人莫名。
六皇子這才恍然大悟:“原來是這樣,怪不得,謝謝子暇。”
“殿下不必與臣言謝,”我道,“臣能讓殿下歡心是臣的福分。”
這話是場面話,主要是讓人聽了心情舒坦,但是六皇子就是皺起了眉:“子暇你這樣說話讓我感覺不舒服,好像很陌生……”
攬鏡在一旁接腔:“對啊對啊,表兄,你看看你與宸王殿下這般相熟了,何必再打這些官/腔?不說殿下覺得不舒服,就連表妹我也覺得哪裏有些怪怪的。”
我看了她一眼,只見攬鏡一隻手嗑著瓜子,一隻手用手帕接著瓜殼,吞/吐瓜子殼之間動作優雅,十分的大家閨秀之姿,看戲的意味也十足明顯。
我忍不住瞪了她一眼。
……
差不多到了該歇息的時間,我和六皇子聊了一會後,就要告辭回知府府衙去。
攬鏡見我要走,說要送送我,那模樣那語氣,儼然一副宸王府王妃的姿態。
看得我眼角一抽一抽的。
就算是六皇子只有五歲心智,就算是我知道這貨看似高冷的外表之下,有著一顆十分好動的心,而且是一個經常喜歡到蓬萊仙島上吃我種小黃瓜的盜賊。但是這一世起碼身份也是一個尚書之女,怎麼能如此不要臉?
“我從未見過如此厚顏無/恥之人。”等到攬鏡走近了,我低聲對她說道。
攬鏡讓引路的侍女走在我們五步開外,確定了小聲說話的音量不會被人聽到後,才毫不客氣的呵了我一句:“你再不想辦法得到夕落的心,到時候別說是我厚顏無/恥了,就憑著夕落如今宸王殿下的身份,也不知道有多少貴女會前仆後繼的想要當他的王妃。”
我對此有些好奇:“說白了……夕落如今不過是個無權無勢的王爺,而且心智……怎麼可能會有無數貴女前赴後繼?”
攬鏡聽了,好像是聽了什麼天大的笑話,一般噗呲一笑:“你是不是傻啊,那些高門大戶自然不會將自己精心教養的嫡女嫁進來,但是如果是嫁一個不太受寵的女兒進來,都是一個極好的事情啊!你想想看,宸王殿下再怎麼樣也是一個皇子,嫁進來了就是王妃,而且就如今宸王殿下這個樣子,王妃嫁進來了,那她肯定是當家的,而且又肯定沒有什麼三妻四妾,勾心鬥角。輕而易舉的就可以成為王妃,而且說真的,夕落在京城貴女們的眼裏是最為英俊瀟灑的皇子呢,如果不是因為心智問題,恐怕早就讓多少待字閨中的少女,芳心暗許。這是一筆穩賺的買賣,難道不是嗎?”
我聽攬鏡這麼分析,竟然是十分有道理的,心裏不由得有一種自家好不容易養成的白菜,將要被豬拱了的難受感,不行,我得多加幾道欄柵纔好。
“那該怎麼辦……我現在是丞相之子,總不能讓我一個男子的身份,向夕落表明心意吧?而且……”我將我最大的擔憂在今晚脫口而出,“現在的夕落,或者說是六皇子,他懂得什麼是真正的愛嗎?”
只有五歲心智的他,連好壞都不一定能分得清楚,可是融魂必要條件卻是必須要雙方相愛,我原以為這一個條件十分簡單,結果到如今實行卻發現我錯了。
夕落在上一世可以爲了我自願捨棄一身修為,墮入九幽,我可以相信那個是愛,我也能保證。但是這一世,失去了前世所有記憶的他,不僅三魂七魄不全,連命盤也是殘缺的,更是隻有五歲的心智,他知道什麼是真正的愛嗎?還是隻是認為對他好就是好人對他不好就是壞人呢?
這就是我一直癥結所在,要是我這一世是個女的,那倒是簡單,畢竟父親也是丞相,我執意要嫁的話也不是件難事,站在朝廷中立派的父親,說不定會因為我嫁給一個無權無勢的皇子而感到鬆了一口氣。
可是我現在卻投生成了一個男兒……
想到在冥界的時候,急匆匆一腳把我踹進輪迴道,生怕我誤過時辰的某人,結果如今真相大白,卻是因為時辰算錯了……
我陰測測的看了攬鏡一眼。
大概是我目光中的怨念太過深重,竟然讓披著厚重披風的攬鏡冷不丁的打了個寒噤。
“我說你不用這樣子看著我啦……”攬鏡眼珠滴溜溜的轉著,死活卻不敢看我,“而且我覺得吧,雖然時間算錯了害你由女變男,但是也算是因禍得福,讓你在幼時就進入好知房,與六皇子他們一同學習,奠定了你們良好友誼的基礎!再說了,如果真的按照正確的時辰來算,夕顏你就會成爲了相府的庶女了,到時候家門都不一定出的來,何況是想與六皇子相識?做夢呢你。”
我:“……”
攏了攏被風吹起來的袖子,我呵呵了兩聲:“這麼說來,我還得感謝你不成?那你現在要我怎麼辦?難道要我以男王妃的身份嫁過去?”
我這句原本是玩笑話,卻沒想到攬鏡十分正經的思考了一會兒,然後慎重的點了點頭:“也不是不可以,我看著你們兩個也挺般配的,古有斷/袖/分/桃,可是你真的可以男王妃的身份嫁進宸王府,那也算是個郎才……郎貌,天作之合!”
我看著一本正經在胡說八道的攬鏡,心裏感覺有無數只羊駝在賓士而過:“……”
“我熟讀四書五經,詩歌詞賦,文學通史也略有涉獵,怎麼從來沒有聽過郎才郎貌這個詞?”夜風很大,在風中蕭瑟了半晌,我憋出這麼一句。
攬鏡十分優雅的用身上的暗灰色珍珠點綴的披風罩住自己的身體,並且用眼神嘲笑了我只穿一件單薄衣裳就出來逛的勇氣,聞言回道:“是我發明的呀,怎麼有意見?你不覺得這個詞用在此處恰到好處嗎?”
我抽了抽嘴角,感覺到自己眼角也有幾分抽搐:“真的不好意思哈,我一點也不覺得。而且你說的輕鬆讓我成為男王妃……也不想想這件事情,根本沒有任何的可行性。而且就算是變成了王妃,也只不過是掛著一個名號,得不到夕落的心,那一切還是白費了。”
而且我纔沒有那個勇氣去跟父親說,自己要嫁給六皇子……恐怕打斷腿那是其次的,以為是得了失心瘋,關在房子裡,那就不好了。
沒有了自由,那一切計劃都白搭。
但是顯然攬鏡沒有思考到我這個嚴肅的話題,被我這麼一提,攬鏡倒是十分煩躁的,抓了抓腦袋。
“那你說怎麼辦吧,我是不急的,畢竟這一世我還要這麼多年好活呢,但是魅雪一人在冥界,還有個司命仙君在虎視眈眈著,我就擔心她那邊處理不過來。”攬鏡說著,看了不遠處,提著燈籠引路的侍女一眼,扯了扯我的手臂,讓我與她走得更慢。
我一愣:“魅雪一個人在冥界看管著夕落的一魂,其中萬般艱險我自然是知道,只是你突然提起司命仙君……難不成……”我看著攬鏡,“你偷了人家的輪迴鏡,讓人家追到冥界來了不成?”
話音剛落就被敲了一個爆慄,強忍住纔沒有疼的喊出聲來。
耳邊傳來攬鏡氣急敗壞卻不得不壓低聲音跟我說話的咬牙切齒聲:“跟你說過多少次了,我那是借不是偷!怎麼你就死活記不住呢!這都記了兩輩子了!”
我忍不住呵呵了她一臉:“那你說說人傢俬密仙境,為什麼從九重天追你追到了冥界?”
沒想到攬鏡十分厚顏無/恥的回覆:“你家好朋友蝶舞上仙天姿國色,引無數仙人競折腰,司命仙君玄燁也不過是其中一員罷了!有何稀奇?”
我口水都差點噴出來了:“你說換成是月老追求你我還信了那麼個三分,你對我說是司命仙君玄燁求求你到了冥界,我倒是萬萬不信的。”
攬鏡很惱怒地瞪著我:“怎麼?難道你就這麼小瞧我的魅力嗎?怎麼說我的追求者也是能從南天門排到蓬萊島的!”
我掏了掏耳朵,離她遠了三步——真的是,靠得那麼近還大聲哄我,耳朵都要被震聾了。
慢悠悠的回她一句:“不是從司蘭宮排到南天門嗎?什麼時候變成了從南天門排到蓬萊島?我平日裏在蓬萊島,怎麼沒有見著?”
走在前方引路的侍女大概是感覺到了我們兩個半天沒有跟上來,好奇的回過頭來看我們:“知府大人,攬鏡小姐,您們這是在商量什麼事情嗎?要不要奴婢為您們選一個小亭子?”
攬鏡與我皆是一愣。
那侍女見我們不答,反而似有所悟般笑來笑:“那樣的話,談起話來也方便些,不然走在路上就這般談話,容易被人誤會。”
我和攬鏡對視一眼,心想她肯定是爲了什麼,十有八九是因為我和攬鏡有什麼風花雪月的小心思,但是這種事情越解釋越亂,於是我倆默契的不說話。
那侍女以為我們兩個是害羞了,也十分識趣的不再多說,只是提著燈籠,離我們走得更遠了些,這下即使是大聲說話也不會被她聽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