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揉了揉臨沅的小腦袋，將他紮在頭上的兩個小包子弄亂之後纔不好意思的收回了手。

    “第五公子還請今晚在知府府衙歇下，本官明日有話要問你，”我對第五黎說道，“至於你說的會經常去逛青樓喝花酒，本官也要奉勸你一句，年輕人精力旺盛，偶爾玩一玩倒是可以，但是太過了就會傷身了，還請第五公子懂得節制纔好。”

    第五黎此時的表情黑黑白白的，異彩紛呈，十分精彩。

    還是藍舒看不過眼了，出來解圍道：“知府大人該去宸王府了吧？宸王殿下應該等了大人許久了，至於這位臨沅小公子和第五公子，就交與下官便好。”

    我一想，覺得藍舒說的也是個道理，而且現在已經是用晚膳時間了，六皇子又是個十分守約的，既然說了要邀請我用晚膳，那麼如果我不到的話，他肯定也還沒用，還是趕緊去一趟宸王府為妙。

    於是便放心的將從街上撿到的這兩個人丟給藍舒，喚上禮言，抬腳就要到宸王府去。

    袖子又被人扯住，低頭一看，是喜歡粘著我的小童臨沅，他大溜溜的眼睛看著我，問出的話語天真無邪：“知府大人今晚會回來嗎？”

    我點點頭回答道：“這是當然的了。”

    臨沅大大的眼睛亮了亮：“那我就在這裏等著大人回來。”

    我啞然失笑，不再多說便離開了。

    ……

    其實夕陽已經西下，天色已經昏暗下來，街面上的行人也少了許多，只是我一襲紅裙走在街上仍是比較扎眼。

    禮言還是像往常一樣跟在我身後半步的距離，懷裏還抱著一把傘。

    “公子，你到底什麼時候纔會換回男裝呢？”可能看著我的紅裙太過飄逸，也可能是別人誤會我的次數太多，禮言頭一次向我問出了這麼一個問題。

    我呆愣了一下，然後很認真的數了數時間，這才猛的發現自己不知不覺就已經穿女裝兩年了。

    “大概還有一個半月的時間，我就可以換回男裝了，”我說，“到時候連你還得需要替我準備一些男裝纔可以，都準備一些紅色的吧，看著精神。”

    禮言點頭應下。

    兩人走到宸王府的時候，還沒走近，守在門口的守衛門看見了我們，便與我打招呼。

    “知府大人，宸王殿下說了，若是您到了，不必通報，直接進宸王府就好。”一個侍衛說著，給我開啟了側門。

    宸王府正門一般是宸王殿下等皇族中人才可以進出，所以來往宸王府我走的一般都是側門。

    等走進了，才發現宸王府內有侍女已經在側門後等候許久了，見我和禮言進來，屈身一禮後，便安靜的提著燈盞走在我們身前三步遠，為我們引路照明。

    我尋思之前幾次來宸王府也沒這麼多規矩，畢竟宸王殿下好玩，只是小安子在幫忙打理著難免有些心有餘而力不足，但是這會規矩森嚴的，能和皇宮有得一拼了。

    恐怕是了之國師的功勞。

    領路的侍女表情溫順，見我似有疑惑，便貼心的為我解疑道：“了之國師吩咐了宸王府上下，規矩是第一條，總不能失了皇家的體面，攬鏡小姐也給奴才們制定了規矩，在那側門等候大人來，再為大人引路，是奴才們規矩的第一條。”

    果然如此。

    宸王府是盛文帝賜下來的府邸，比起知府府衙來還有過之而無不及，前幾次因為惦念著六皇子的眼睛，即使已經來過了宸王府多回，我從未留意過這裏的景緻，這下藉着周圍的燈光一看，卻是別有洞天，分外精緻了。

    雖然月份接近初冬，但是在靖府這邊氣候卻依舊溫暖，侍女帶著我們穿過迴廊，走進宸王府前院。只見院內佳木蘢蔥，奇花爛漫，一帶清流，從花木深處瀉於石隙之下。再進數步，漸向北邊，平坦寬豁，兩邊飛樓插空，雕甍繡檻，皆隱於山坳樹杪之間。若是可以俯而視之，那麼定能見青溪瀉玉，石磴穿雲，以白石為欄，環抱池沼，石橋三港，獸麵銜吐。

    比起在皇宮裏六皇子那間芳華殿來，倒是十分氣派，有了屬於皇家的威嚴，心下讚歎著這裏的美景，我也深感十分欣慰——離開皇宮，對於宸王殿下來說，實在是一件好事。

    華燈初上的夜晚，暖黃色的燈光被罩在白紗燈籠裡，在屋簷下隨著晚風左右搖晃著，卻帶了幾分清冷。

    周圍的景色也變得有些朦朦朧朧，半明半暗間，有流水聲淙淙，恍若仙境。

    侍女帶著我倆人左拐右繞，終於在一間房前停下，抬頭一看，門口有一方匾額，上書：“雪意齋。”

    侍女提著燈籠回身一禮：“大人，雪意齋到了，宸王殿下與了之國師都在裡面，奴婢告退。”

    ……

    引路的侍女青裙翩然，剛剛退下沒多久，候在雪意齋外面的兩個侍女就迎上來了。一通規矩的問安後，一人接過禮言手裏抱了一路的傘，示意禮言到下人房休息，一人引著我往裏走。

    “大人來的恰是時候，宸王殿下方纔讓人端了晚膳上桌。”侍女說完，為我撩開了遮擋在門口的淡藍色紗幔。

    “大人請。”

    淡藍色的紗幔後，又左右立有兩名侍女，見是我進來了，齊齊屈身一禮，左邊的侍女示意我往裏走，繞過一扇九折花鳥繪屏風後，便看到一個檀木飯桌，上面盛有各式菜餚。

    六皇子坐在主位上，左右各是了之國師和攬鏡，還有一個他臨近的位置還空著，想在等人。

    見我進來了，六皇子眼睛先是一亮，我剛剛想給他行禮，卻被他一抬手攔住了。

    “子暇你可算來了，不必多禮，過來這邊坐吧。”六皇子說著，拍了拍他身邊的空位。

    我知道六皇子一向喜歡我坐在他旁邊也不推辭，直接落座。

    在一旁侍候的小侍女，很有眼色的，為我斟滿了茶。

    清幽的茶香凝化成霧氣在空中飄散，是我曾熟悉的味道。

    “這個可是雪頂含翠？”我端起天青色會有祥雲紋的茶盞，看了一眼裏頭盛著的碧色茶水，頗為好奇的問道。

    了之國師坐在一旁，他是和尚，面前擺著的飯菜也只是青綠色的蔬菜，回答了我的疑問：“正是皇上賞賜下來的雪頂含翠。”

    六皇子對這是什麼茶倒是不感興趣，用公筷夾了一筷子糕點放到我面前的碗裡：“子暇你先別隻顧著和國師大人聊天呀，我特地讓廚房的廚子學做了一下陳嬤嬤的糕點，你看這個芙蓉玉露糕做的像不像？”

    攬鏡此時也在開口附和：“表兄你有所不知，宸王殿下這幾日一直在要求宸王府的廚子們學做各式各樣的糕點呢，特別是這一個芙蓉玉露糕，說了好多次才做出一個，不僅樣子像吃起來口感也差不多的。”

    我這纔將注意力放到了碗裡那枚粉色的芙蓉狀小糕點上，感覺到了六皇子一直都在看著我，正想著六皇子不是已經看不見了嗎？怎麼還會有這麼敏銳的視線。抬眸對上一看，那雙鳳眸雖然暗淡無光，卻還是從他的表情上感受到了六皇子的希冀。

    “子暇你看看像不像？我現在看不見了，只知道吃起來有八分相似，但是樣式我卻不太清楚，上手摸了也只能知道個大概。還是你來看看好了？”也不知道了之與六皇子說了什麼，現在六皇子提起自己眼不見的眼睛來可謂是十分的雲淡風輕，彷彿那是在說別人家的故事，只是還是讓我感到心疼。

    忍不住看向了之，我對他那句“時候未到”是真的很抓狂，什麼時候纔到？若是說了之還沒有到靖府，然後和我說六皇子的眼疾時候未到也就罷了，但是現在人都來了快十來天了，還和我扯什麼時候未到？

    了之面對著我帶有質疑的審視，還是坐在椅子上，半合着他標誌性的銀白色眼眸，端得是八風不動，毫不迴避。

    攬鏡見我看看這又看看那，催促我：“表兄哎，你吃一口那芙蓉玉露糕試試？宸王殿下可是盼了你半天，就等你的一句評價了。”

    “哦……”我這纔將心思放到擺在面前的芙蓉玉露糕身上。

    小小的粉色糕點雕刻成芙蓉花的形狀，花瓣上還點綴著零星幾顆白芝麻，看著和記憶裡陳嬤嬤所做的芙蓉玉露糕並無二致，除卻那花瓣雕刻的有些生硬外，單憑造型來說，可以達到以假亂真的效果了，就是不知道口感怎麼樣。

    但是能端上飯桌，想必也是絕對不會差，果然，嘗過一口後，還真的是與我記憶中的味道有九分相似。

    我將自己的感覺告訴了六皇子，只見他很高興，還讓人將做出來這個糕點的廚子賞賜了。

    “為什麼只是九分相似呢？我也是總感覺少了點什麼，子暇你知道嗎？”六皇子問我。

    我思考了一會，笑道：“少了的那一分，便是記憶和家鄉吧。又叫思鄉了。”

    六皇子似懂非懂的點了點腦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