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由得陷入了沉思。

    了之又道：“其實我此番前來，也不過想告訴司空公子一件事情罷了。上神夕落爲了自己的次魂甘願接受九幽冥火焚燒，實為感天動地；散仙夕顏爲了修補夕落的命盤，自願下凡尋找夕落的靈魂，也是讓人感動。但是請記住，你上一世是夕顏，是夕落上神拼死保下來的散仙，但是這一世，你還是司空丞相的嫡子，你不能拋棄你自己的職責，而去糾結上一世的患得患失。”

    我有些疑惑：“什麼叫做糾結上一世的患得患失？”

    了之看了我一眼，一向無喜無悲的眸子竟然罕見的帶了幾分笑意，但是我又不知道他在笑些什麼：“你現在在疑惑的不正是不知道如何處理這一世與人的關係嗎？就像是你沒有恢復記憶之前那樣子相處就行了。六皇子是夕落沒有錯，但是他現在真正的身份就是東陵錦宸，你是他的臣子，至於你會用什麼方法讓他能夠愛上你，這貧僧就不得而知。”

    好吧……

    我皺了皺眉，正想再問一些什麼，卻見了之起身。

    “阿彌陀佛，天色已晚，我也該回去了。”銀白色繡著千瓣蓮花暗紋的僧袍在走動間如流水般若隱若現，在我一個愣神間，人已經走到了門檻前，了之推開大門，還回頭看了我一眼，眼裏的神色意味深長。

    “聽不懂沒有關係，我也是亂說的。”留下這一句話後，某位國師走的乾脆。

    今夜無月卻有風，頗有些夜黑風高的氣息，知府府衙花廳外種有兩行樹，了之走在樹下，屋簷外的紅燈籠在風中搖搖晃晃，半明半滅中，只是一個眨眼，人就已經消失在了走道後面。

    我收回目光，默默思考了一會了之所說的話，雖然有些顛三倒四意味不明，但是又莫名感覺十分有道理。

    “或許我應該去見一下宸王殿下。”我自言自語道。

    無論是前世的夕落，還是今生的東陵錦宸，他都是我命中註定的追隨。上黃泉下碧落，雖死不悔。

    夕落是他，東陵錦宸也是他，夕顏是我，司空子暇也是我，就算是爲了修補夕落殘缺的命盤，我也要在自己這一世的基礎上再做行動。了之說的對，如果我只是爲了夕落而活，那麼對於我這一世的父母親人們，就那未免太過自私了。

    再說了，和冷焰那傢伙一起誇下的海口還沒做到，說好的要嚷東盛朝海清河晏，大清明！

    君子一言既出，駟馬難追，即使我原本是個女的。

    這麼一想，思路便豁然開朗，我感覺全身被打通了任督二脈般通暢，幸甚至哉，當浮一大白。

    就在我意志高昂之際，了之離開後並沒有關上的大門吹進來一陣穿堂風，害我冷不丁打了一個噴嚏。

    “不過……話說回來了，”我緊了緊衣襟，將自己捂得更嚴實一點，後知後覺的想到了一個很嚴肅的問題，“這了之國師到底是何方神聖，為什麼他如此明晰我的身份？甚至包括了我要進行融魂之術？”

    ……

    次日清晨，落雨微涼，天氣溼冷。

    我前一天睡了許久，所以並沒有多困，等到起床的時候一問時辰，才知剛剛是卯時末辰時初。

    這個點，知府的官吏們還沒有當值，廚房的早膳倒是已經做好了。

    禮言伺候我洗漱完畢後，又親自領著一大堆侍女，把早膳端了上來。

    “公子你看，這是及第粥，這是糯米雞，這是灌湯包，這是蟹黃包……”禮言一邊為我布膳一邊介紹著，還將每一種食物都夾到了我的碗裡。

    我拿著筷子，看著碗裡那如小山般堆砌起來的早膳，有些哭笑不得。

    “禮言，即使這些我沒有吃過，你也不用全部夾過來，我擔心吃不完。”就在他又想給我夾一筷子春捲的時候，我連忙制止了他的動作。

    禮言拿著筷子的手一頓：“公子不用全部吃完，都嘗一口便是，喜歡哪樣奴才記下來，以後讓廚房多做些。”然後又給我夾了一筷子。

    我不禁感到有點奇怪：“禮言你今天這是怎麼了？為什麼突然關心起我的早膳來了？”

    禮言給我細心將飯桌上的所有膳食都夾了一點放入碗中，纔回答道：“奴才注意到公子近日消瘦了許多，想來也是有些水土不服。加上公子之前用的膳食只有在相府一半的量，長期以往若是生病了，該如何是好？到時候不僅會害得公子難受，也會讓夫人老爺擔心。所以奴才便想了個法子，讓廚房的廚子們將一些好吃的膳食都做上一道，公子喜歡吃哪種以後便多做哪一種。”

    原來是這樣。

    我心中頗為感慨，能爲了我的身體如此著想，禮言也是辛苦了。

    “倒是有勞你費心了。”

    聽到我的感謝，禮言倒是愣了一下。

    “公子說笑了，公子是禮言的主子，為主子盡心是奴才的職責所在。”

    我點了點頭，不再說話，開始用膳。

    爲了不讓禮言擔心我吃的太少，我不僅將把碗裡的東西全部吃完了，還多喝了兩碗及第粥。

    這頓早膳吃的前所未有的飽，把我撐得肚皮滾圓，只能站起來走動消食。

    禮言看我撐的難受，又端來了一碗酸梅湯：“公子喝些酸梅湯消消食吧。”

    我看了一眼青瓷碗裡盛著的暗紅色湯汁，搖搖頭拒絕了：“大冬天的喝什麼酸梅湯，不喝。”

    禮言繼續端著碗堅持道：“這碗酸梅湯是熱的，奴才還讓人加了些蜂蜜進去，公子可以試試。”

    我將信將疑看了禮言手裏的碗一眼：“真的不酸？”我最討厭吃酸的東西，牙都痠軟了。

    禮言十分肯定的點了點頭。

    至於我喝了一口後就差點酸得把碗打翻了的這件事，實乃小事，就暫且壓下不提。

    ……

    難得早起一日，我用過早膳後便打算出門逛逛。

    靖府百姓很早就開始了一天的勞作，剛剛踏出知府府衙的門檻，便看到街上行人來來往往，即使是下著小雨，在街邊擺攤賣商品的小販們依然是熱情充沛的吆喝著。

    我站在屋簷下，給自己撐了一把油紙傘，抬腳便想去逛一下靖府的早市，卻又被人喚住了。

    回頭一看，喚住我的人正是禮言。

    只見禮言頂著毛毛細雨，一路朝我小跑過來。

    “公子，您這是又要到宸王府去嗎？”大概是一路跑步過來，所以禮言說起話來的時候有點喘。

    我抬頭看了看天空，只見晨光熹微，也不知道這雨要下到什麼時候。

    “我只是想逛一下靖府這一邊的早市，來這裏這麼久了，早市我還沒有去逛過呢。這回就算去宸王府也沒有用，宸王殿下還未醒來吧。”我說著便想起來了六皇子躺在床榻上，抱著他的大布老虎小白呼呼大睡的樣子，不禁莞爾。

    禮言提議道：“讓奴才與公子一同去吧，奴才可以為公子撐傘。”

    我看了看手上的油紙傘，又看了看他希冀的目光，然後把傘遞給了他。

    禮言見我答應和他一起出去逛，接過傘之後，又很高興的朝我笑了，露出了兩個可愛的小虎牙。

    禮言本來就長著一張圓圓的包子臉，這一笑露出的兩個小而尖的虎牙，嗯，好可愛的說。

    走在靖府的街道上，由於我一般都是呆在知府府衙裡處理公務，百姓們倒沒有認出來，我便是新任的知府大人，只是在偶爾的目光對中，看出來了他們眼裏的打量與好奇。

    離了之所說的，女裝兩年還有兩個月的時間，加上有了上一世的記憶，我如今穿起女裝來，倒是絲毫的沒有感覺到有什麼彆扭的地方，今天早晨起來的時候，還興致勃勃的為自己選了一根步搖。

    “公子，我們什麼時候再回去？”禮言一邊為我撐著傘，一邊為我小心避讓著周圍的行人。

    我左看看右看看，只感覺到這裏的集市與我在永安城所見的十分不相同，和在星州那邊所見的也有些許差別，不禁感覺到十分新奇。聞言隨口回答道：“把這裏的集市都逛一圈了再回去吧，反正也沒有多少公務。就當做本官，今天微服巡視好了。”

    反正我有一個那麼能幹的師爺藍舒不是？

    毫無愧疚之心的，把一堆將要處理的還未處理完的公務丟給藍舒，我這個街逛得可謂是心安理得。

    禮言對此並沒有發表什麼反對的意見，反而頗為贊同：“公子來到這裏之後，便一直呆在知府府衙裡悶了許久，出來逛逛也是極好的。”

    “嗯，對呀，這叫勞逸結合。”我說，目光卻被一家攤販所賣的餃子吸引住了心神。

    實在是在攤販飄出來的餃子太香了。

    禮言見我停下腳步不走了，一直微垂著的腦袋也抬了起來，看了一眼那家攤檔之後，還沒等我說些什麼就提醒道：“公子，你別忘了，你剛剛纔用過早膳的，而且還把自己吃撐了……”

    我當然知道我吃過了，但是這並不能阻止我想再嘗試一碗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