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盛朝的市坊沒有時空限制，右酉縣的集市卻是要趕巧才能遇上一回，喚來當地的侍女一打聽，好巧不巧，今天正好是趕集市的日子。

    林知州很有眼色的，把公務全部包攬了，讓我和六皇子能夠心無旁騖的逛一下集市。

    雖然因為亂砍濫伐的緣故，讓右酉縣的空氣有些渾濁，但是集市上人來人往，熙熙攘攘，彷彿能夠沖淡這惡劣環境帶給人不好的心情。

    小安子一路幫我們問過去，很快便找到了賣步步高昇卷的地方。從那小販手裏買回來步步高昇卷的時候，我發現其實這也就是幾層糕點裹成了一個圓筒裝的樣子罷了，一層面粉加一層的糖霜裹著，最上面那層糖霜是黃色的，賣包子的那個攤販告訴我們，這是象徵着步步高昇，位極人臣。

    “這個寓意倒是挺好的。”我拿著用油紙包裹著的步步高昇卷，看了一眼撒在最上面的白芝麻，想把它帶回去再吃。

    冷焰和我們出來後就不知道跑哪裏去了，小安子跟在我和六皇子的身後，為我們打著傘。

    十一月的秋陽雖然不熱，但是還是有點曬的，在被砍掉的老樹根旁，有些野菊花悄悄綻開了細白的花瓣。

    六皇子大抵是第一次見到民間的集市，顯得有些興奮，鳳眸左瞧瞧右看看的，步子也雀躍了許多，整個人帶著一股清新活潑的氣息。

    “子暇，你看那個是什麼？”六皇子帶著雀躍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我把目光從一家賣字畫攤上收回，朝他手指的方向看去。

    那是一個在製作糖人的老人家，正在熟練地用糖漿畫出好看的圖案來，只見他手腕一拐一停之間，一個用糖漿淋成的美人便出來了。

    “那是糖人，也就是糖漿做成的糖，”我向六皇子解釋道，並問他，“殿下想要嚐嚐看嗎？”

    “想。”

    於是我們便走到那家攤檔前。

    做糖人的老師傅攤前已經吸引了許多人，大部分是小孩子，見到我和六皇子過來，竟自發分出一條道來。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見到穿蓮青色衣服的六皇子，所以覺得身份尊貴要禮讓吧？畢竟東盛朝尚紫，除卻皇帝的明黃色龍袍外，蓮青色也只有皇宮貴族纔可以穿。

    雖然心裏是這樣想的，但我還是微笑的向其中一個讓路的小男孩道謝：“謝謝。”

    卻把那個被母親牽著手的小男孩羞紅了臉，連連擺手：“不用不用……”

    六皇子倒是沒有注意到這件事情，他的目光一直盯著老師傅手上的糖漿，並將老師傅插在攤位上已經做好的一個糖人拿在手上看了又看。

    老師傅見到我們來看，手上淋糖漿的動作也沒有停，心無旁騖的畫着自己的糖人，很快，鐵板上又出現了一隻公雞。

    六皇子突然扯了扯我的衣袖：“子暇，你說他可不可以把我們兩個畫成糖人啊？”

    把我們兩個畫成糖人？我笑了笑，正想糾正六皇子話裡的錯誤之處，卻聽到那老師傅開口應了一聲：“可以，請兩位公子看好了。”

    我這兩年來一向都是穿著女裝出門的，被人當做女子也是習慣了的事情，這個老師傅，還是第一個能極快看的出來我是男子的人。

    於是我也來了些興趣：“如果老師傅你真能把我們兩個畫出來，這些攤上的糖人我就全包了。”

    手握湯匙的老師傅抬頭看了我一眼，渾濁的眼睛裏卻透露著一股精光：“大人可要說話算數。”

    我點點頭：“自然。”心中卻也訝異他知道我的身份。

    老師傅得了我這一句承諾之後也不再說話，拿起湯勺舀了一碗糖漿，銅質的暗黃色湯勺略微傾斜，糖漿流水般滑落在鐵板上，隨著老師傅手腕的動作而舞動著。

    整個過程如行雲流水沒有絲毫停頓，鐵板上也逐漸呈現出來了糖人的雛形。

    約莫過了一盞茶的時間，鐵板上的糖漿逐漸凝固，老先生把一根竹籤放到了糖漿裡面，然後將糖人整個挑了起來。

    周圍人發出陣陣驚歎。

    我瞧見了那唐人的模樣，也是吃了一驚。

    這簡直就是縮小版的我和六皇子，就連我因為藏有蟬翼劍而顯得有些褶皺的腰封，也用糖漿勾勒了出來。

    姿勢神態，正是六皇子牽著我衣袖的那個模樣。

    六皇子看到成型的糖人，率先鼓起了掌：“真的是太厲害了！子暇子暇，我要買下它。”

    願賭服輸，我也實現了一開始的承諾，不僅將畫着我和六皇子的糖人買了，更是把攤位上的所有糖人都買下，分發給了圍觀的小孩們。

    小孩子有了好吃的也就不怕人了，那個被我當謝的小男孩，甚至拿著小安子分發給他的公雞糖人，掙脫開了自家大人牽著的手跑到我面前：“大人大人，”他仰著頭看我，眼底純粹，“你真是一個大大的好人啊。”

    我笑著摸摸他的腦袋。

    ……

    集市到了下午酉時才散。

    小安子手裏的傘現在由我撐著，手上拎著大包小包的東西跟在我們身後。

    六皇子拿著那個畫着我和他模樣的糖人愛不釋手看了又看，還時不時放到我面前晃兩晃：“子暇你想不想吃啊？”彎著鳳眸的模樣像極了明明自己眼饞的很又捨不得吃，於是想要拉小夥伴一起流口水的小孩子。

    我看著這樣的六皇子，心想雖然個子是長高了，不說話的時候也蠻有皇家氣度，但是心智到底還是個五歲的孩子，才能做出這麼可愛的舉動來。

    我一隻手撐著傘，一隻手忍不住以下犯上輕輕的給六皇子來了一個腦瓜崩：“殿下，想吃就吃掉，不然過段時間糖人也會化掉的。”

    六皇子一把把我彈他腦袋的手握住了，還委屈巴巴的看著我，好像我做了什麼十惡不赦的事情：“子暇你打我……”

    我試圖把手抽回來，抽了抽，沒抽動，看著六皇子這副模樣又覺得心軟了一大半：“臣知錯了，殿下先將臣的手放開，不然也沒有辦法撐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