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章:酉巖縣(下)
半晌後,有人長嘆了一聲,在我和六皇子面前跪下了:“下官無能,酉巖縣的賬本早在半個月前就丟失了!”
我看向跪在地上的那人,約莫不惑的年紀,面上無須,扎著一塊青色的方巾,看起來倒是彬彬有禮的書生模樣。
“你是誰?”問話的是六皇子,他此時把玩著腰間那枚我小時候送給他的玉佩,雖然話是在問跪在地上的男子,眼神卻沒有分過去半分。
跪在地上的那個書生模樣的男子回答:“回宸王殿下的話,下官正是酉巖縣府衙的賬房先生。宸王殿下和知府大人有所不知,酉巖縣的賬本一直是由下官所保管,但是在半個月前卻不翼而飛,遍尋不獲。這會兒知府大人若執意要看賬本,下官也沒法給您。”
你當然給不了我,我早就讓冷焰將酉巖縣的賬本偷走,一同交給皇上了。
我這般想著,和站在一旁的冷焰相互對視了一眼。
冷焰衝我狡黠地眨眨眼。
劉知縣此時看到賬房先生已經把賬本不見這件事說出來了,也跟著求情道:“是啊,宸王殿下,知府大人,不是下官不肯將賬本交予知府大人過目,實在是因為找不到了啊!下官所言句句屬實,是絕對不敢欺瞞大人與殿下的。”
我端起來桌面上的茶盞,撥了撥茶蓋,漫不經心般回了他一句:“作為一個知縣,能把自己的賬本弄丟了,也是一種本事。”並沒有讓跪在地上的賬房先生起來。
六皇子也沒有,繼續低頭玩弄著手裏的玉佩,好像自己就是心血來潮問了幾句話就沒有了。
劉知縣看著跪在地上半天沒有讓起的賬房先生,也不敢自作主張讓他起身,一時間就僵在了原地。
撥弄了一會茶蓋,我狀似無意地提起一件事情:“本官還是星州知州那會,好像派人讓劉知縣將賬本給本官的手下,帶回去給本官過目吧?那是一個月前的事情,一個月前,劉知縣的賬本應該是沒有丟的不是麼?”
劉知縣又抬起袖子擦汗:“沒有,那會賬本還在,只是下官想讓賬房先生把歷年的賬目算仔細了再交給大人您的,可惜……”
“哦……”我頓了頓,看向劉知縣的眼裏帶了些笑意,“究竟是什麼樣的賬目能讓賬房先生算了整整半個月?難不成往年的賬目都是隨便算一算的嘛?而且,這賬本丟的時間未免太過巧合,本官剛纔從靖府回來,劉知縣你就跟本官說賬本丟了。”
劉知縣僵了一下,還是那跪在地上半天的賬房先生比他反應快些,回答道:“回知府大人的話,這賬本記錄下來的每一年的開支,下官每年都有好好算的,只是劉知縣說爲了讓知府大人您等看得更加方便,才讓下官重新整理一遍,沒想到竟是被賊人偷了去。”
我依舊笑吟吟的:“這樣呀……”
“是的是的,大人。”賬房先生跪著可能有些久了,原本挺直的背脊有些彎曲下來,看起來有幾分頹廢。
我笑吟吟的,端著茶盞站起身走到這個謊話連篇的賬房先生面前,手腕一傾,將那盞茶全數倒在了他的頭上。
茶水因為我一直在撥弄茶蓋降溫,此時早就不燙了,然而溫熱的茶水突然澆在人身上,還是把那賬房先生嚇了一大跳,猛地朝一旁躲去。
我一鬆手,茶盞摔落在地,發出清脆的碎裂聲,地上破碎的瓷片飛濺得到處都是。
“還真是謊話連篇呢。劉知縣的手下,果然是一些人才,但是劉知縣啊劉知縣,你當本官是三歲小孩嗎?”我不再看跪在地上瑟瑟發抖的賬房先生,而是把目光轉向了劉知縣,“整理一些歷年的賬目再交予本官檢視,恐怕並不是讓本官看得方便,而是想隱瞞劉知縣你,貪汙的事實吧。”
劉知縣當然不可能承認:“知府大人說笑了,下官一向兢兢業業為百姓謀福利,怎麼可能會做出貪汙之事呢?”
我轉身坐回位上,側頭問一直在旁邊玩玉佩的六皇子:“宸王殿下覺得,他們說的話是不是真的呢?”
六皇子正在拿手指描繪著玉佩上的紋路,聞言抬頭看著我,又看了一眼地面上破碎的茶盞,思考了一下回答道:“假的。”
我又問道:“殿下覺得哪裏是最假的呢?”
六皇子將玉佩握住,鳳眸低垂遮住了眼裏的瀲灩,過了一會才嘆息了一聲:“不可能會有那麼多樹因為蟲蛀而被砍掉的。這個謊言連小孩子都不相信,而且酉巖縣這麼大,如果真的是因為蟲蛀就將樹木砍伐的如此一乾二淨,那麼知縣府衙裡的樹都怎麼解釋呢?還有剛剛我們的午膳,也是在騙人。”
六皇子抬眼,定定的看著一動都不敢動的劉知縣,鳳眸裡瀲灩的波光沉了下去,看起來格外威嚴:“能在迴廊養著名貴的金絲雀,畫眉鳥,花廳裡雖然那薰香已經淡了,卻也能聞的出來是十分昂貴的水澤木蘭香。劉知縣你明明這麼有錢,卻給我們準備了一桌平平常常的膳食,太假了。只能說明你在有意掩蓋自己真實的情況。”
我忍不住給六皇子鼓掌:“宸王殿下所言極是。還有一件事,恐怕劉知縣還不知曉吧?”
劉知縣此時還有什麼不知道的,早就反應過來,我們這次來就是給他革職的,卻還是不死心:“下官冤枉啊,宸王殿下……”他哆嗦著跪在了賬房先生旁邊,卻是小心翼翼的避開了有碎瓷片的地方,“下官所言句句屬實啊!那個鳥兒只不過是同僚來往的時候,贈送給下官的,下官並沒有做出任何貪汙之事啊!”
六皇子沒有理他,只是看了我一眼,我回了他一個溫和的笑容。
“劉知縣,你是不是把本官的話忘了,”我笑道,“其實,你也不用再狡辯什麼,那本賬本也不用再找了,此時早就在皇上的手裏了,說不定已經全部看過了。對了,你知道你那位河道總督表親,被我怎麼樣了麼?”
劉知縣驚恐地瞪大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