穹蒼昏暗，黑雲翻涌。幾聲驚雷劃過，攏天下於不安中。

    從遠處傳來兇獸低沉沉的怒吼，只見林翳裡群鳥作散。

    朝歌立在昆吾山一處崖上，微斂雙眼，萬物盡收眼底。她身後聚著眾仙和仙家的弟子。

    而崖下浩浩蕩蕩的幾十萬魔界大軍正候待魔尊上玄邪之令。

    然而上玄邪卻眯著眼，不緊不慢地仰頭瞧了朝歌足足半個鐘頭。他起身一躍，衝上崖頂，輕輕落在她眼前。

    “若現在交出你手中的崑崙鏡，我倒能同你和氣地談一談，到我魔界一統六界之時，分你一席之地。”

    他淡淡說著，臉上笑容分外妖冶，讓人心底泛起一陣寒意。

    朝歌不語，若有所思地望著一方。

    上玄邪見她這樣無視他，怒氣四起，殺意愈烈，腳底塵灰騰起。

    幾位仙家弟子眨眼間移到朝歌身前，護她左右。

    上玄邪挑了挑眉，笑道：“論修為，仙界中也就只有她還能與我打上幾個來回，她會要你們護著？”

    他這般嘲笑，稍有地位的仙人都覺損了顏面，立即有人按捺不住，舉起劍，衝上前想要找他討教一番。

    朝歌緩緩從袖中伸出手，兩指便按住了刺向上玄邪的劍，化了劍氣。

    她只單單瞧了那人一眼，那人自覺退了下去。

    “你不是我的對手。”朝歌對上玄邪淡淡說著，瞧了一眼他身後待命的大軍。

    上玄邪聽了她的話，大笑起來。“我原先以為你是個穩重之人，卻不想也這般狂妄。”

    朝歌冷冷道：“撤兵吧，我可以留你們性命。”

    上玄邪徹底被激怒，露出凌厲之色。

    “既然你如此不識趣，那我……”

    然而他的話還沒說完，耳邊忽然掠過一道風聲，眼前便沒了朝歌。他心下一緊，還未來得及回頭，一抹身影早已閃進了那十萬大軍裡。

    天崩地裂。

    朝歌的靈力迅速向四周擴去，拂過山川，映亮了原本死氣一片的穹隆，山河撼動。只見天地間滾滾煙塵，飛沙走石。

    僅是一瞬，魔界的大軍便傷了大半。

    倖存之人在往後歲月裡每每憶起這一幕時，都只道此生是再沒有見到過這樣動人心魄的女子。

    傾世容顏下一雙清澈的眼眸和明朗的笑，下手卻如此狠辣。

    連上玄邪也難以承受朝歌的靈力，向後踉蹌幾步才穩住，愈加震驚。

    若說昔時與她還能打上幾個來回的平手，今日的他，已確確實實再無勝算了。

    上玄邪思忖些許，幾步從崖頂蹦了下去，去找軍師另做謀算。

    魔界兵力損失，仙界打算趁此做個了斷，一併衝了下去。肉搏不敵仙術，仙界總是佔了上風，半盞茶的功夫，魔界的兵將屍橫遍野。

    朝歌卻彷彿自己只是小打小鬧了一番，撣撣身上的塵土，跨過一具又一具殘骸，賞了趟景緻。當她正欲打道回府時，卻遠遠瞧見了一個人。

    眼眸裡閃過一絲欣喜，朝歌慌忙奔過去，然而迎著她的卻是一把劍。

    對面那人將劍刺進她的胸膛，意猶未盡，又加重了手上的力，硬生生給刺穿了。

    朝歌看著順著劍開始慢慢淌落一滴又一滴的血，手輕撫上劍柄，又緩緩抬起頭望了那人半晌，一時不敢相信。

    可當她再仔細分辨他身上的氣息時，這才發覺中了障眼之術。

    “怪我大意，竟沒早早認出來。”朝歌輕笑一聲，“重明，你隱藏得可真好。”

    她話音剛落，男子便恢復了原身的模樣。

    細長狡黠的一雙眼落在她身上，墨色長袖下手腕一轉，毫不猶豫地抽出了她胸/口上的劍。

    朝歌一聲不吭，忍住痛，半跪在地上。

    “要瞞過你可真是不容易。”重明拭著劍上的血跡，從劍刃的微芒中瞧她。

    “若神識能被輕易識破，也就不用你這樣費盡心思取它了。”朝歌踉蹌著站起身，嘴角落了一滴血。

    重明伸出手去扶她，不料她卻向後退了一步，重明笑了笑，收回了手。

    “我尋遍六界，好不容易尋來相柳之血，煉了整整三個月，也只有你配得上我這樣苦心。”

    “那我還真是有幸，讓你這樣費心思。”

    朝歌知道他劍上的毒無解，卻絲毫不在意。似乎從久遠之時起，她便看淡自己的生死了。

    重明沒有說話，望向她時臉上已隱了笑意，叫人猜不透他的心思。

    朝歌慢慢走向他，聲音弱了幾分。

    “重明，我知道是你將明昭藏了起來。就當是讓我這個將死之人安了一顆心罷，你告訴我，他現在如何了。”

    她還想說些別的，可話到嘴邊，那毒又深幾分，一口鮮血涌出了喉。

    即使到了盡頭，你的心裏還是隻想著他麼。

    重明望著她，淡漠道：“以你的修為，即便中了這毒，也能留住一些時日，只可惜你曾經將自己的神識留了一半在他身上護著他。”

    朝歌聽此，一瞬間失了神，慌慌忙忙去探那些神識——全然消失了。

    癱倒在地。

    過了許久，她纔回過神來，嘴裏絮絮著“不可能”。

    朝歌望向重明，抓緊了他的衣袖，對他道：“重明，你曾騙過我許多次，這次也定是在騙我，我不相信。”

    重明握住她的手，輕輕放下，許久纔開口。

    “是我親手了結他的。”

    斷了最後一絲念想。朝歌茫茫然起身，望向身後還在廝殺中的兩界，突然有些恍惚。

    她還是不相信月明昭已經死了。

    她曾許給他，這一世盡心竭力地護他周全。於是從凡間入了這仙界，一步步千辛萬苦走來，卻最後連他一人也守不住麼。

    “信誓旦旦，卻不料還是未能做到。”

    朝歌輕嘆一聲，閉上眼，周身升起星光點點。

    重明發覺她在散盡修為，竟有幾分心慌，伸出手去攔她，可還未靠近，便被她周身的星光灼傷一片。

    朝歌望著重明，只覺自己的身體似乎越來越輕。

    “你的心意，其實我一直知道。可這一世，我虧欠他太多。”

    前緣舊事浮生若夢，就讓所有恩怨，到此為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