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9章 秦樓月
一躍跳在半空,銀狼機甲炮口順勢對準地下。
瞄準的不是陳廣,而是風揚。
與其攻擊不知深淺的劍客,不如攻其必救,逼他回援!
但銀狼的盤算,在他看清取景器中景象的瞬間,便告落空。
一抹清冷劍光,幾乎佔據取景器整幅視野。
銀狼亡魂大冒。
劍客的攻擊太快了!
銀狼後跳在半空,餘勢未盡,身在半空又無處借力。
手臂上的粒子炮急忙轉向劍客,能量護盾全力激發,但銀狼自己心裏也沒底。
心神緊繃間,居然有一絲幽咽簫聲,鑽破駕駛艙,刺入心房。
“簫聲咽,秦娥夢斷,秦樓月。”
劍光如匹練,颯然一振,從銀狼機甲機身上一斬而過。
銀狼駕駛者心神恍惚,眼前升起一幕月冷秦樓的奇景,一時居然連半分防禦動作都沒做出來。
轟!
受劍客一斬,銀狼機甲如隕石墜落,砸在地面掀起大片煙塵。
警報器刺耳尖嘯,能量護盾顯示失去23%防護能力。
顯示器的機甲輪廓圖上,更是在機甲左側胸肋部分,有一道長長的血紅豁口,大量的冷卻液從豁口中洩露。
說是冷卻液,其實相當於機甲的導線、潤滑油,失去冷卻液過多,機甲將很快跟生鏽了一樣,難以活動。
咂舌出血,在舌尖的劇痛中清醒過來,銀狼駕駛者思維全盤接入機甲。
下一刻,他的視野在機甲感測器的輔助下,變成了類似越肩視角,換句話說,他可以用第三人稱視角操縱自己的機甲。
思維操縱機甲,比起手指敲打鍵盤,最大的優勢自然是‘快’。
但因為人的思緒雜亂,思維操縱機甲,很容易因為胡思亂想出現各種廢操作,同時受到的精神壓力也極大,幾乎是透支生命在戰鬥。
不是拼命時刻,沒人會用精神接入機甲的方式。
煙塵中,銀狼一躍起身,雙手手背彈出各三支彎刀般的離子光刃。
“你叫什麼名字?”
銀狼問。
劍客背身而立,手拂長劍,聲悲調,悲而不傷,“秦樓月,年年柳色,灞陵傷別。”
銀狼全神貫注,準備抵禦之前精神幻境一樣的攻擊。
下一霎,他心裏猛然生起警兆。
或者說,是機甲感測器檢測到高能反應聚焦,在報警。
威脅來自背後!
俯身前縱,銀狼立刻做出反應。
晚了。
刺啦!
利刃刺破合金的刺耳聲響。
斬龍劍炸破銀狼左上臂,投回劍客身邊,魚兒一樣歡快環遊。
警報聲連綿成片,機甲輪廓圖上,左臂已徹底報廢,機體已做自動隔離處置。
駕駛艙中,狗頭人駕駛者犬牙呲出,鼻翼嗡動,涎水留下。
他伸手在操作檯上一拍,關掉了煩人的警報。
銀狼機甲眼中只有劍客,它頓了頓,右拳一鬆一握!
能量光刀消失,啞黑色的合金利刃彈出。
它身上淺紅色的能量護盾也全數收斂,幽藍的能量光幕全數聚集到合金利刃表面。
乍看上去,就是半米長的合金爪,噴薄著兩米長的碧藍罡氣。
“劍士,”銀狼冷冷一笑,“誰又不是呢!”
踏踏!
兩步炸出,銀狼爆射向長身而立的劍客。
巖牆後面,柳邕看得目眩神迷。
是人都有所溺,有人溺於蘿莉,有人溺於修煉。
而柳邕痴迷於機甲。
機甲,男人的浪漫。
但柳邕做夢也想不到,有人能逼得機甲收起能量護盾,用近戰武器肉搏!
機甲的能量護盾,防禦實體武器,其實並不在行。
反而是防禦各種能量炮、元素攻擊、超凡詛咒,極為有效。
不到萬不得已,或者決死一搏時,沒有哪個機甲,會主動關閉能量護盾。
“這就是鬼神無雙的太尉嗎!”柳邕雙手死死抓在面前的岩石上,目光炙熱之餘,又有些疑惑,
“可他為什麼要念詩?”
陳廣覺得有點寂寞。
他的劍術再精妙,可惜,無人會得劍中意。
他是舊時代的遺民,他的劍法,也是太古遺音。
風流不見劍中仙,寂寞人間三千年。
無邊的蒼涼從陳廣胸臆噴薄而出,籠罩周遭世界。
“樂遊原上清秋節,咸陽古道音塵絕。”
如果說,這首詞前兩句,簫聲幽咽,秦娥夢斷秦樓月,意向縹緲,玉冷廣寒。
咸陽古道一出,氣象陡然從個人的悲歡,無限擢高,浩蕩橫絕一座璀璨文明的斷代史。
就像抽劍一斬,在漫漫文明史中,斬出一道氣脈縱橫的橫截面。
此時陳廣嘆的已不是個人的孤獨,而是完全融入歷史的嘆息之中,咸陽古道,古老王朝,只剩最後一個守墓人在凝目回望,蒼涼千年一嘆。
懷著死志,縱身撲向劍客的銀狼機甲,驟然發現自己極為渺小。
不是他變小了,而是世界變得無比遼闊,蒼莽橫無際涯。
面前的劍客,如開天巨人,撐天裂地,他身體拔高萬里,撐得天遠七千裡,地陷三千。
這樣的莽荒世界中,山河大地已是微塵,而狗頭機甲戰士,只發覺自己小若塵中之塵。
窮盡自己一生,所有的慾念、殺意、榮辱、過往,投入這座世界,只如一滴水投入巨壑,如一纖毫拋入太虛。
這樣的宇宙奇觀面前,狗頭人身心皆喪,完全失去了一切鬥志。
他呆呆停了下來,仰望著頂天立地的劍客,這一幕永久的銘刻在了他的生命之中。
甚至,當劍客低頭,向他投下一瞥時,狗頭人心中完全被充盈的幸福感所注滿。
然後,他看見,一輪昏黃如世界終末的大日,從劍客身後升起,照破山河,那場景壯美,讓人一見雙淚流。
在無盡的幸福和震撼中,狗頭人的靈魂化為混沌。
噗通。
同樣置身於此劍意境中的柳邕,純發真心,五體投地拜伏下來。
雖然劍意沒有針對他,對他沒有絲毫壓制和殺傷。
但該震撼,該五體投地,該麻還是得麻。
風揚稍好一點,熱淚縱橫,好歹沒有跪下來,到他這個心境,再也沒有什麼存在能讓他下跪了。
陳廣目光掃過十字架上死狀悽慘的屍體,微微一凝。
他擺擺手,看都沒看屁滾尿流逃散的步兵和呆著一動不動的戰車,閉目嘆息。
“音塵絕,西風殘照,漢家陵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