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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專諸者,刺客也

    六月天,天氣轉熱,汶夕已經醒過來兩天時間了,身穿單杉,身上時不時的傳來的隱痛讓汶夕腦袋大汗直冒。

    汶非也沒和孫子講還能活三個月,期間趙夫子,姚老太等人都來看過汶夕,雲媛婷飯點時分也會跑過來替汶家做飯。

    汶夕才知道季楮莊口中說宗師孫菩薩原來就是姚老太的三兒子,孫菩薩見了姚老太一面後就離開了。

    清早,汶夕正坐在院內呆坐,從縣城回來的黃東平聽說汶夕受傷了,來到了汶家。

    一方慰問後,黃東平說了一件事,江南路和嶺南路海岸,夷寇正在大舉入侵,兩路水師損失慘重,海天府特地調動了一批精銳海師前去協助。

    以往的水戰皆在大江湖泊上,戰國末年夷寇入侵,青瑞統一後,在廣南路海岸特意設立海天府,訓練海師,專門抵禦夷寇。

    海天府抽調海師後,本土海師兵力出現空缺,特此在廣南路和嶺南路招募民眾入伍。

    黃東平問道:“汶哥,這次是個好機會可以實現夢想,你說我要不要去?”

    “自己都有選擇了,還要問我麼?”汶夕反問道。

    黃東平愣了一下,這全讓不像平日汶夕的口氣。

    汶夕嘆了一口氣,把這次經歷挑重點和黃東平說了大概。

    “這次我差點就死了,”汶夕低頭,雙手撫摸著膝蓋,說道:“有那麼多人為我而死,我也不能這麼苟活著。”

    想起周明金已死的情報,汶夕抬起頭說道:“有個已經死去的老舟子說見到我死也值得了,這種信仰到底是什麼我不懂。等我傷好了,我還會再去見一見一些人,所以,東平,你的信仰和夢想是什麼?”

    這一副成人的口吻讓黃東平一下子不習慣,但他還是會心一笑,拱手道謝而去。

    “那我也等汶哥成為江湖大俠那天。”

    汶非走出門口,關心道:“清早天冷,快進去休息吧。”

    汶夕搖頭,說起了季楮莊在馬車內,對自己說的那件事情。

    伸手拿起身邊的兩岸潮,汶夕問道:“爺爺,父親為何要那樣抉擇,山莊那點小事我都想走了,更別說母親和我都深陷危機,父親卻選擇面對七萬狄莽入侵。”

    汶非不顧形象蹲坐門口,拍著孫子的膝蓋,說道:“當年你母親被狄莽江湖圍攻,你被青瑞大軍包圍,你父親本可以都去解救,但經過將帳的謀士推演,狄莽進攻根本不在西晉西北風廊,而意在以北燕孤陽關打破入口。

    衆所周知,北燕姚太君五役兵狄莽女帝,本以為這女帝被打怕了,不會再次選擇北燕為突破口,所以陳兵五十萬於西晉西北風廊,吸引了所有人注意力。

    北燕當時也損失慘重,纔有了燕瑞會盟,向青瑞分三年借兵十五萬,領軍之人是遼東王。北燕關卡多,青瑞和北燕兵力分散過開。狄莽以先頭的三萬兵力敲開北燕另一座關卡後,充當誘餌,誰也想還有七萬狄莽正向孤陽關趕去。

    如果和孤陽關外七萬狄莽匯合,那北燕則破,狄莽就順勢南下中原。

    陸九問設下計謀,讓你和你母親都深陷危機,怎麼可能放任父親去解救,所以孤陽光一定還有狄莽。奈何孤陽關只有兩千將士,北燕內部救援都來不及。

    所以你父親選擇相信推演出來的結果,在孤陽關兩千將士戰死後,一人拖住狄莽七萬大軍。而後方城池的遼東王也只能以三千對抗先頭的狄莽三萬軍士,所以沒有選擇開城門接應你父親,才使得他力竭而死。”

    汶夕疑問道:“父親和遼東王都是一品境界,為什麼父親一人可以拖住這麼久,遼東王還需要三百人協助?”

    汶非嘆息道:“孤陽關地勢狹窄,一夫當關萬夫莫開,更別說你父親這樣的身手,而遼東王身處的城池平坦,三千守住三萬也艱難。都說人定勝天,但真的天時地利都到來的時候,人是多麼渺小。”

    汶夕沉默無言。

    “不埋怨你父親的選擇?”汶非問道。

    汶夕搖頭道:“想起以前時不時要求你把書椿居給我,讓我去報仇。但是幽夜山莊一事,我看到那麼多人為我而死,我曾經問過值不值得,這麼多人都是活生生的命。既然他們能為我汶家而死,那父親選擇為他人而死,又有何不可?”

    “以父親的一品實力,想走還不容易?所以我還是不懂父親的選擇,這個江湖,這個天下有什麼魅力,可以讓有些人背叛我們,也可以讓有人為我們而死。”

    汶夕抬起頭看著爺爺,堅定道:“所以,我再出去一趟吧,去看看父親當年走過的江湖,去想想他為什麼要做那樣的決定。”

    “好,”汶非站起身來,拍了拍孫子肩膀道。

    雖然三個月時間太短,但即使用上旁門左道,也要給孫子續命。

    中午時分,底下人給汶非送了一封信,汶非忐忑地撕開後,信裡只有一個字:來!

    汶非大喜,踱步幾圈後,問來人:“回信人可有其他留言?”

    來人搖頭答道只有一封信。

    汶非退去來人,思索片刻,這明顯是不想見自己,但為什麼還要救自己孫子。

    “夕兒”,汶非走入內房,把事情經過和汶夕講了一遍,但沒講救人者要付出生命代價。

    這才知道自己命懸一線,汶夕訝異道:“那書冠真人可是武榜第九,比莊叔高了兩名就這麼厲害能救我?”

    汶非賣了一個關子:“到了你就知道了,見的是書冠真人師傅書痴。”

    汶夕一頭霧水,但還是很興奮:“排行第九的師傅,真了不得,走吧,我叫上莊叔一起去。”

    汶非搖頭道:“楮莊有事情,五臺山就在廣南路,我會派人送你去。”

    當天,汶夕就帶著兩岸潮,坐馬車去向五臺山。

    季楮莊和汶非只送到鎮門口,季楮莊告誡汶夕,練劍不懂之處可以詢問書冠真人,五臺上還有條著名的瀑布,等傷好了後,還可以藉機鍛鍊體魄。

    然後如女兒出嫁一樣,絮絮叨叨交代了一通,最後笑道:“五臺山清泉最適合釀酒,記得給我灌滿一大缸回來。”

    “知曉了,又不是生離死別,等我回來,我還要跟莊叔你闖蕩江湖呢!”

    馬車遠去,季楮莊喊道:“要練劍,就要有年輕人的樣子,手握兩岸潮就不能退縮。出劍就該如烈日驕陽一樣奪目,草長鶯飛一樣朝氣。”

    “知曉!”

    季楮莊從懷裏拿出一封信,說道:“過幾日我便去遼東路,這封信等汶夕回來交給他。”

    “不收,就像那小子說的,又不是生離死別,等他回來你自己交給他。”

    汶非雙手負後,不接受信封。

    季楮莊眼神緊盯汶非,汶非無奈接過信封。

    季楮莊轉身說道:“當年你對我父親有知遇之恩,北燕我父救你一命。大兄於我有救命之恩,這次遼東路一行,我為汶夕開武學先路,從此我和你們汶家兩清。”

    “何必呢”,汶非一臉愁悶。

    季楮莊大笑道:“一直勸汶夕這小子要活的像年輕人,不要如我一樣活在陰影裡,這次好歹也讓我出去看看陽光。

    其實我從來不懂大兄口中說的什麼家國,但我知道,身在江湖,就應該用江湖方式解決。”

    此後幾天,季楮莊就蹲坐在河邊,獨自一人磨著劍。

    釣魚的老翁嗤笑道:“看你樣子,真像一個殺魚的,要不要把老夫炙魚的手藝都傳授給你?”

    季楮莊說道:“傳給汶夕那小子吧。”

    老翁說道:“你給你小子的東西真多。”

    季楮莊淡淡回答:“江湖本就是一代代人的繼往開來,我不給那小子豎立一座高峰,如何談超越你?”

    老翁不屑道:“口氣真大,劍道一途,多少人都越不過老夫,就憑那小子?”

    季楮莊笑道:“我相信他!”

    老甕沉默了一會,望著魚竿不動不動,突然說道:“你若不死,咱們拭目以待。”

    夜響殘漏,季楮莊睡夢中響起兵戈聲,馬蹄壓塌著自己心臟呼嘯而過,下意識中驚醒而來,季楮莊一個打挺就摸起身邊的劍,默然揉了揉臉頰,笑了笑。

    晚上燭光中,季老太正拿起針線為兒子縫破漏的衣服。

    季楮莊走了房間,躊躇了好長,季老太也不催,只是專注縫著。

    季楮莊吸了口氣:“娘,孩兒這次要出趟遠門了,明天就起身。”

    季老太點了點頭,說道:“路途遙遠,再給你重新縫一雙鞋子。”

    燭光閃著淚光,季老太手上不知覺又加快了速度。

    “鎮裡新來的教書先生給你送來一個壇酒,放在桌上。”季老太頭也不抬,怕兒子看到自己眼淚。

    季楮莊走到桌旁,撕開泥封,光聞酒香,他知道這是什麼酒了。

    想起當日公子光對自己笑言:“高於廟堂之上。”季楮莊拿起酒罈一飲而盡。

    高於廟堂,王者也;專諸者,刺客也。

    第二天,天未亮,季楮莊就悄然起身,拿起桌上擺放的鞋子,輕輕合上門後,跪下磕頭道:“孩兒不孝。”

    房門夾縫內,季老太老淚縱橫,雙手死死捂住嘴巴壓制哭泣聲。

    看到兒子遠去的身影,終於癱在地上,忍不住放聲大哭。

    一夜未眠,臨行密密縫,意恐遲遲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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