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話說，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張小二知道，這下被喬老頭髮現，他是肯定不會輕易放過自己的。可是，自己跑又跑不過他，於是轉而笑道：“喬爺爺，我這包裡可是今日店裏大廚新鮮炮製的羊肉，你也知道，這寒冬臘月的，羊肉是個什麼滋味，對吧？”張小二說著，還刻意把布包開啟了個口子，白煙冒出，那股子鮮味直衝腦門。喬冠西“咕嚕”一聲，點頭道：“知道知道。”

    張小二看了他的表情，滿意地說道：“那你說，這麼美味的羊肉，你想不想吞進肚子裡啊？”喬老頭頓時點頭如搗蒜。“呸！你這傢伙，長得挺醜，想的倒是挺美！”張小二啐了一口，隨後又說道：“這樣，想吃倒也可以，你不是說過你不能教人練武嗎？那這樣，你身上有啥子武功秘籍沒有，作為交換，拿一本給我，我自己練，也算不違揹你的原則。”喬老頭聽到他想習武的話，頓時又搖頭道：“不行不行。”

    張小二知他不會輕易妥協，故作惋惜地說道：“哎，可憐的羊肉啊，你今天就要葬身在張家父子口中，你安息吧。雖然你是那麼地香，那麼地...”喬老頭手指時而握拳，時而成爪，終於，脫口而出道：“行！換。千金難買羊肉煲。”說完，他從懷裏掏出了一個小布包，顫巍巍地遞過來。張小二一把就奪了過來，開啟布包，上面正印著《明駝劍法》四個大字，少年興奮異常，開心地叫了起來，剛想翻開，喬老頭卻是把臉一沉，說道：“不要在這開啟，這書乃我本門絕學，財不可露白，不知道嗎？小子。”

    張小二急忙點頭答應道：“是是是！師父師父，您就是我的恩師。”喬老頭擺擺手，如同一個世外高人一樣，說道：“誒，免了，你我相識，本是緣分，指不定哪天就各自紛飛了。師父這名，你還是收回去把。”說實話，這是認識他這麼久以來，第一次聽他講話這麼得體，正當他開始準備崇拜喬老頭這不經意展現出的光輝時。喬老頭卻是變成了一副市儈臉，搓著邋遢的手，說道：“嘿嘿，好徒兒，你的，羊肉的幹活。”

    張小二點頭，急忙將布包解開，任他取拿。當然，喬老頭也知道張氏父子也是許久沒嘗過肉葷了，於是取了三個塊頭較大的羊肉，便放他去了。

    “爹，吃吧。”張小二像往常一樣，把從酒樓裡打包的食物放下來。然後轉頭琢磨那本書去了。張大海以為又是平日裏的青菜饅頭，等他開啟包袱卻是發現裡面不僅有著不少素食，更加可貴的是還有著不少的羊肉。要知道，大名身處北境，又值冬季，羊肉的價格一直居高不下。

    當下見到羊肉，張大海的第一反應不是高興，而是懷疑，這麼多的羊肉，他若不是當了小賊，如何有之。平日裏教小二這麼多的聖賢道理，沒想到纔來大名城不到一年，他就變得這麼頑劣了。

    沒想到啊，一年了，喬老頭終於被他的毅力打動了。張小二興沖沖地翻開那本書，卻是發現扉頁竟然又是一個封面，上面竟然寫著“唐詩三百首”。張小二急忙揉了揉眼，往下一翻，開頭就是見到一句“蘭葉春葳蕤，桂華秋皎潔”，他想起來，這不就是老爹常吟的詩嗎？這下他確定了，這就是本詩集，這下他奇怪地想道，難道剛剛被他掉包了？他往回一翻，這下才醒悟過來，原來這喬老頭將這詩集夾在了劍法的封面裏，端的是“掛劍譜賣詩集”的活。他心裏想道：這糟老頭，實在壞得很，剛想罵一句“喬老頭，***。”卻聽見張大海帶著不善的語氣問了句:“你是否竊人酒食了？”

    張小二疑惑道：“爹，你說什麼啊？孩兒雖說頑劣，也不至於做偷竊之事。”張大海質疑道：“沒有？這羊肉什麼價位，你不清楚？”張小二驚叫起來:“沒有，孩兒沒有，這是白天裡一夥好漢賞的。”“胡說，你不過是一個店傢伙計，哪有這麼好心的客人會去憐憫你一個不相識的人，你鐵定是偷人酒食了，是也不是？你給我跪下。”張大海依舊固執地說道。

    張小二一聽，氣得直冒煙，半天才甩出一句:“我不跪，我沒錯，就是賞的。”“你…”張大海沒想到他竟然會出言頂撞，還想與他爭辯兩句，卻突然覺得胸口一悶，轉而又是不斷的咳嗽聲。

    張小二怕他再動氣，走到他面前跪了下來，用手幫他撫了撫胸口。張大海有氣無力地說了句:“你去給我背張家祖訓。”

    張小二不想再去反駁了，邊繼續用手幫他撫著胸口，邊念道:“凡我張家子孫，必為正義之士。須謹記：孝親敬父，兄友弟恭，子孝孫賢。不竊人財食，不搶人妻女，不食帝王之祿…”

    他念了老半天，張大海才慢慢緩過勁來。張小二忽然說道：“爹，你看啊，老祖宗說要當正義之士，那給皇帝老兒打工，也算不義嗎？”張大海慢吞吞說道：“祖宗言，勝良田，祖宗的話沒有錯。”張小二又是怪異起來，說道：“那爹你為什麼要讀這麼多書啊？夫子說了，學而優則仕，老爹，你想當官是嗎？”張大海想了想，罵了一句：“你小孩別管，繼續背。”

    張小二看著桌上白煙漸散的食物，忙勸他吃些飯食，免得身體累壞。張大海雖然脾氣執拗，卻也不想去挨這飢餓之苦，於是他拿起一個饅頭，便大口地吃起來。沒過多久，桌上的菜就被掃空，看得出，他是真的餓壞了，只不過那肉食卻是一點沒動。

    張大海飯飽之後就坐在一旁搖頭晃腦地讀經，讀到一半又吩咐道:“這些不義之食不准你吃，待會把它倒了。”張小二不敢再去惹怒他，只得沒好氣地應了一聲:“知了知了。”

    夜漸深，張大海已經非常疲累，輕輕將手上的書合上，用手撫了撫表面，輕輕地放在自己的旁邊，然後再把剛剛的話向張小二交代了一遍後，他就和衣睡下了。張小二拿著碗中的肉食來到廟門口，走到一半，又忍不住嘴饞狠狠地吃了兩大塊肉，只是自己已經用過晚膳，實在吃不下去。

    剛想把那碗肉倒了，卻是忽然覺得怪可惜的，這肉食多久才見一次啊？尋常人家當寶貝惜著，怎麼自己的老爹怎麼頑固。不如拿去喂狗？這麼一想，他還覺得倒也不錯，於是又把衣服穿上，走出破廟。

    喬老頭躺著茅草堆上正唱著歌，一陣風颳過，忽然噤聲。過了一會兒，走出門口喊了句：“出來吧，你們還想偷看爺爺睡覺偷看到幾時啊？”風大了一些，夜色之中，有五條影子從不同方向奔來，不一會兒，站到了一塊，中間的那人笑了笑，說道：“‘一劍西來’，果真不同凡響，人老了，反應還是那麼靈敏。”

    旁邊有個人忽然說道：“大哥，這臭老頭什麼來歷？值得我們五個一起動手，弟弟我一人就可以把他砍了。”他的聲音聽起來，似乎要比剛纔那人年輕不少。那開頭說話的年輕人，正色道：“誒，五弟，這可不是什麼臭老頭，論用劍，曾經的他可是你一輩子也達不到的高度。”年輕人問道：“龍榜上，似乎不曾聽過他的大名啊，真有這麼厲害？”

    喬老頭從懷裏掏出一把黃豆，說了句：“我知道，你們又要開始說哥的傳說了，你們自便，我也聽聽，在江湖人眼裏，我喬冠西是個什麼來頭？”說完，自顧自地吃起豆子來，好像真的在看戲一般。

    那人說道：“二十年前，‘斗量劍派’出了個絕頂高手，人稱‘一劍西來’。三十歲入龍榜，一生交手，從無敗績，江湖上斷言，這人以這樣的速度下去，不用甲子，便可成為那昇天道第二人。雖然後來進宮當少保去了，不過在那高手如林的紫禁城裏，他也是一等一的存在。

    不過嘛，後來他遇到了一個勁敵，這人名叫楚人歌，來自北辰大荒域，人稱‘逆轉乾坤’。自他出現以來，龍虎榜屢次被屠榜，原因是他的一手陰陽劍法，能使人的劍脈逆轉，變為廢脈，這也導致了這二十年來，龍虎榜的用劍高手奇缺，就是因為這楚人歌的威名。喬老前輩自此一戰之後，不再練劍，我說的沒錯吧，前輩？”

    喬冠西哈哈大笑：“哎喲不錯嘛，年輕人，我很看好你喲。可惜啊。”那人問道：“可惜什麼？”喬冠西嘆了一口氣說道：“好多年沒殺人了，這次不知道，會不會手抖。還有啊，我是天生雙劍脈，那次廢的是右手。左手劍，你們應該還沒見識過吧？來吧。”說完，他從腰間取出一柄長劍，這把曾讓無數英雄折腰的“漢宮秋月”，在夜色裡發出寒芒。

    臘月十六，借明月，可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