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路有惡狼
見張大海如此痛苦地遭受疾病的折磨,他卻什麼也做不了,張小二隻得在一旁嚎啕大哭起來。雲流蘇知道,這件事自己要負一部分責任,心生內疚之下,她也哭起來,口中念道:“對不起,對不起,我真是無心的,我不該花那錢的。”
張小二聽了,頓時心中的疑惑大解,卻又轉而憤怒道:“你這個該死的人,我好心留你,你竟如此害我,我這輩子都不會原諒你。”雲流蘇在“追影”裡是無數人疼愛的掌門之女,哪裏被人這樣指責過,可她沒法辯解,只能跟著哭起來。
雲流蘇哭到累了,迷迷糊糊間就睡著了。眼睛快閉上之前,她看見張小二也不哭了,於是便安心地合上了眼。
翌日清晨,大雪終於不再肆虐,廟外的積雪較一個月前比,又厚了一層。
冬日的早晨是安靜的,死人也是。大名城外的破廟裏,一個年近花甲的男人在別人的啼哭聲中,結束了自己的生命。
哭了一夜,張小二的嗓子已經沙啞了,此刻的他喉頭刺痛,雙目紅腫,表情有些呆滯,正盯著廟裏的某處地方,不知在想著什麼。
“張大哥。張大哥。”雲流蘇一連喚了他兩聲,他卻依舊如一塊頑石一般,就坐在那不動。雲流蘇心想:莫非他是傷心過度,害了痴病不成?正想著,忽然聽見張小二幽幽地說了一句:“你走吧,我這輩子都不想再見你了。”說完,他一個人抱起了張大海的屍首,不知要做什麼。
雲流蘇初聽見他的聲音時,心裏安心下來,料想他沒有因此變得痴呆最好。可轉念一想,自己今日犯下大錯,這個樑子算是結下了,怎麼說他也有恩於自己,如果自己就這麼一走了之了,真是太不講道義了。她雖武功不高,可還是懂這些江湖道理的。
於是,她追出來,口中喊道:“張大哥,張大哥,讓我幫你成嗎?我們先讓叔叔入土為安,以後你也不用為生計發愁,我家會僱傭你的。”雲流蘇兩處這些話只想著去幫助他,不成想,這張小二卻是認為她害死了自己的父親不止,竟然還能如此的心安理得,不禁後悔起當日救她的行爲了。
張小二腳步沒有停下,口中答道:“不必了,我們二人到此恩斷義絕,下次見面,可能就是仇人了。”雲流蘇怎麼也想不到,自己的第一次下山,交的第一個朋友這麼快就成了仇人,於是她又哀求道:“張大哥,你別趕我走,讓我彌補你,行嗎?”
此時的張小二早已怒火中燒,見她喋喋不休,便從地上拿起一根木棍,惡狠狠地道:“你快滾,不然別怪我不客氣。”雲流蘇這時那股子倔脾氣也上來了,死活就是不離開。到底是少年心氣,張小二此時早已怒不可遏,拿起棍子狠狠地對著她敲了一棍,雲流蘇的頭上瞬間起了個大包。這下她再也忍不住了,坐在地上“哇哇”地哭起來,而張小二卻是沒有理會她,自顧自地朝前走了。
哭了良久,雲流蘇也漸漸醒悟過來,想來他是不會原諒自己了,自己就不自討沒趣了,不過話說回來,將來如果真的遇見了,說實話,她也不知道該如何面對他。
這邊張小二剛葬下了他的父親,天空就又飄起了鵝毛大雪,他看著這漫天雪花,喃喃道:“老天爺,你也在可憐我,對嗎?”萬物皆寂,天地無聲,他的心裏涌起一股子孤獨,從此以往,再也無任何人愛他了,想到這,他又哭了起來。
雲流蘇一個人走在大名城的郊外,天空這時正飄著大雪,她禁不住打了個呵欠。早上挨的一棍子到現在還是隱隱作痛呢,然而更糟糕的是,從早上到現在她肚子就沒有進過一粒米,這會早已飢腸轆轆。
然而天無絕人之路,她正走著呢,忽然看見有一家名為“十里坡”的客棧出現在眼前,按理說這荒郊野嶺的,出現個店家確實比較詭異,然而此時的雲流蘇早已是肚餓難忍,哪裏會管這是個黑店還是白店呢?
她一腳踢開了那扇門,也不管囊中羞澀,直接吆喝道:“小二,給我來兩斤羊肉,一大碗米飯,趕緊的。”喊完過後,她纔開始注意店裏的環境。這店並不算大,只簡單地擺著四張小桌子。
此刻店裏空無一人,不過這大冬天倒也不稀奇。店裏坐著個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人,呆坐在椅子上,顯然是給嚇得不輕。
見老闆娘遲遲沒有動靜,雲流蘇又喝道:“喂,老闆,你們生意是不做了嗎?”那女人如夢初醒,連忙應道:“好的好的,公子爺。”說完,她朝屋裏喊了一聲:“死鬼,來客人了,兩斤羊肉,麻利的上來。”從裏屋應聲走出一個膀大腰圓的男人,這麼冷的天竟然只穿了一件粗布短衫。
那男人像是盯著羊羔一般看了雲流蘇許久,雲流蘇不禁有些害怕起來。幸虧這女老闆及時支開了他,不然雲流蘇還真有可能直接跑掉。在等菜的時候,女老闆似乎極為熱情,拉著她聊起家常來,雲流蘇沒辦法,就把在彌勒廟裏的說辭又用了一遍。
不一會兒,那煮得爛熟的羊肉就被端上了盤,雲流蘇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大快朵頤起來。她來大名的那幾日,見城裏的人吃羊肉都是用手撕扯的,對於這種野蠻的吃法,那時她的內心是十分看不起的。
現在她也這般粗暴地吃起羊肉來,卻忽然覺得有股別樣的美味,有時候,對食物的享用,越簡單的方法反而越能吃出其中的真諦來,這一點,羊肉無疑是最適合的食物。
她不知道的是,此刻她的身後,那女人正在男人的耳朵竊竊私語著,常人只要湊近一聽,保證要被嚇個半死。因為那男人說的是:“怪不得我說這小子這麼清秀,原來是大戶人家的公子。那些個走江湖的吃多了,肉實在柴得緊。瞧這細皮嫩肉的,一定很好吃。”
雲流蘇正吃得開心呢,腦袋卻是越發昏沉起來。這時那個男人走過來,笑著道:“小子,羊肉好不好吃啊?”雲流蘇呆呆地點了點頭,口中唸叨著“好吃。”那男人又道:“你吃完了,我恰巧也肚子餓了。”“哦哦,我這不知怎的,竟然有些吃不下了,大叔要吃的話,也可以一起。”
那男人哈哈大笑起來,說道:“我不吃這個,我吃的是‘兩腳羊’。”雲流蘇此時詫異起來:“我吃過牛肉,羊肉,雞肉,可這兩腳羊是啥?我還真是第一次聽…聽到。”說完,她的腦袋彷彿越來越重,終於她再也忍不住,倒了下去。那男人又是發出一陣爽朗的笑聲:“哈哈哈,小娃娃,你當然沒聽過啦,因為啊,我吃的,是人肉。”
張小二在那破廟裏呆了一天,已是飢餓難忍,於是就想著去八嬸的店裏討口飯吃。走在郊外的路上,他忽然害怕起來,因為這陣子常聽說有人在此被賊人擄掠,他不自覺地加快了腳步,腦袋裏卻是無時無刻不在胡思亂想著。
俗話說:“越怕黑越見鬼。”他正走到一處灌木密集之地呢,從草叢裏忽然鑽出兩個凶神惡煞的大漢,見到張小二,他們的眼睛忽然一亮,張小二剛想跑,就被其中一個人一把抓住,他只得求饒起來:“兩位大爺饒命,大爺饒命,我是山裏娃,沒啥財富的,二位爺行行好,放了我吧。”
其中一個大漢忽然問道:“大當家的讓我們抓一些會些拳腳的人回去,你看他這骨瘦如柴的,會嗎?”那個手裏抓著張小二的大漢此時抱怨起來:“他奶奶的,這寒冬臘月的,哪來的活人。我們都出來兩天了,就是老虎也不見一隻,現在有一個臭小子就不錯了,他孃的還想做什麼?”
先前說話的大漢,聽了他的話,不自覺地點了點頭,但眉頭卻依舊緊鎖著。這兩大漢一個叫金三,一個叫鐵四,他們正是那近來新成立的門派“山海門”的一員。不過這門派與其說是門派,倒不如說是賊窩。因為這裏麵可是招了不少的汪洋大盜,更令人奇怪的是,從它成立開始,大當家的就一直在招兵買馬,並且還經常派出手下到各鄉去搶人,搶的人只有一個條件,就是有點武功底子。
金三的脾氣暴躁,隆冬時節在外面逛了這麼久,早就心火旺盛了。眼下見可以交差了,便嚷嚷道:“老四,這小子反正是抓到了,我們喝點小酒去吧?這大冬天的,真他孃的難受。”
鐵四一開始是拒絕的,卻禁不住他的語言誘惑,終於答應了下來,二人又走了一段路,金三忽然大笑起來:“好啊,好啊,終於有肉吃了。”
二人見到這荒郊野嶺的客棧就如同見到了救命稻草一般,不由得加快了腳步。一到店門口,金三就等不及地一腳踹開了店門,那老闆娘先是驚訝了一下,然後笑語盈盈道:“三位大爺,快快,裡面坐,試試我們十里坡的羊肉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