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離開
深秋的早霜凝靜著整個扶安鄉,天還是灰濛濛的,灰褐色的草蔓在路旁的土垛上沉寂,鄉里約摸還沒有人家晨起吧。
雞鳴聲相應傳來,一個大概十二三歲的孩子駐足在硬冷的泥土路上,他身上的衣衫洗的泛白,眼睛裏流露著不捨與牽掛。此時,鄉里南路口的那棵大槐樹在他眼裏只剩下枯大的樹幹。
大槐樹是十里八鄉最大的一棵樹,爺爺曾對他說,在這塊土地上還沒有人煙的時候,那棵樹便早已存在。
先祖們從遠方跋涉而來,棲息在這裏,他們迴圈著生老病死,一代代延續到今天。
星移斗轉、滄海桑田。
那些久遠高大的林木漸漸地被良田所取代,莊稼地裏的收成隨著老天爺的喜怒增加或者減少,曾經屹立的樹身卻變作了柴火、棍棒、屋脊、柺杖、棺木……
如今留下來的這棵古槐樹,見證著這幾百年來的殺戮與生息。
扶生小時候常與鄉里的其他孩子在槐樹下玩鬧,夥伴們嘗試圍著樹身一圈,六七個孩童竟只能勉強環繞樹身一週。
現在,扶生站在了先祖們來時曾駐足過的地方,他想要去看看外邊的世界。
空中飛過的雁輕鬆的遮住了整個樹身,是真真切切的邁出了這一步,他想去尋找自己血脈起源的地方。
向着大槐樹的方向跪下,雙手舉過額頭前,然後虔誠的撫於大地,再將頭顱貼於地面。
擦乾被風沙眯了的眼睛,要堅強的保護好自己!
鮮血是因為弱小而濺,但淚水覺不能因軟弱而流。
如今的鄉里只剩下老弱之輩了。
從扶生記事起,就只有爺爺與他相依,但昨天是爺爺離開的第一百天,昨晚在爺爺的墳前他訴說了許多。
如果爺爺還活著,該有多好呀。如果他還活著,自己肯定不用這麼早就離開這片叫做故鄉的地方。
又或許,爺爺的離開是一種解脫。這些年來他過得太苦了,他難以想象爺爺是怎樣將自己拉扯著長大的。
在這個兵匪橫行的世界裏,窮苦的下層百姓只能聽天由命。
就在前幾天,有幾個穿著粗舊制服吏役的人晃悠著到了鄉里,是來收賦的。
他們兇狠狠的搜刮了整個鄉里所有價值的東西,扶生的家被他們打砸的一片狼藉。
聽他們說,鄰近的五原郡郡守被莽匪夜殺,城裏好多富戶的糧倉被搶,如今新任郡守正在派兵圍剿。
五原郡與北地郡地域相連,而扶安鄉就是兩郡相連地方,所以訊息纔會穿的如此快。
權貴勾結,生靈塗炭。
兵匪橫行,屍骨沿路半掩……
守孝的這段時間,扶生幸虧得到了鄉鄰們的接濟,再加上之前藏在地窖裡的食物來解決溫飽。
鄉里的青壯年們大多被拉去兵役,多半是一去之後便杳無聲息;有些人選擇逃到外地謀生,致使人口凋零。在扶生的記憶裡,從來沒有過父母的影子,他只能靠著想象去幻想父母的樣子,而爺爺也從沒有跟他提起過關於父母的隻字片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