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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五章 白越身世

    那個高鼻深眼的藍眼將士一下子單膝跪下,沉默著朝幾位將軍行禮。

    “在下白越,隸屬北疆邊軍第七營先鋒隊。”

    常厲轉轉眼珠看了看幾人的表情,驚疑不定地牢牢握住了自己手中劍柄,隨時防範可能出現的意外。

    沈魏琛卻伸手輕輕拍了拍常厲覆在刀上的手,朝他使了個眼色,意思是讓他不必如此緊張。常厲皺了皺眉,緊抿著嘴唇,極其輕微地搖了搖頭。

    沈魏琛見說不動他,也不再強迫,便轉向那個正單膝跪著行禮計程車兵,道:“你先起身,好好解釋一下。”

    那個軍士倒是很聽話,又沉默著站了起來,嘴唇微動,似乎在醞釀著該如何說起。

    常厲不動聲色地往前移了下步,虛虛擋在了眾人面前,緊緊盯著白越。

    白越絲毫不懼渾身緊繃嚴陣以待的常厲,語氣平淡地開口道:“在下雖然也是北人相貌,但並非陀利人,而是羊和族人。”

    羊和族人?沈魏琛心下一動,腦中開始浮現關於科爾察沙漠以北各色民族的紛爭來。

    陀利族不事農耕,以草原水草肥美之處為家,常年四處遷徙。但是科爾察荒漠以北氣候惡劣,草原不多,枯榮亦無定數。而近百年來,從顧國史書記載的使者信件上可看出,陀利族原本控制的草原不斷減少,而且漸漸有了周邊各族部落被陀利族騷擾的訊息。

    陀利族的男孩子往往五歲即上馬,從此便開始自己作為陀利男人的一生。當漢族小孩還在地上滿臉天真爛漫地玩泥巴的時候,陀利族同齡的孩子卻早就開始隨著家中人開始打獵或是劫掠。陀利族人人驍勇善戰,皆能百步穿楊,並非空穴來風。也正是因為他們的戰力強大,陀利族才動了劫掠其他族部落資源的心思。

    百年來,被陀利族大肆滅族搶資源的部族不下十幾個。而這羊和族,就是三年前被滅了族的一個民族。

    白越知道自己這麼輕易一說,旁人並會輕易相信。他便伸手摘下自己的兜鍪,開始解鎧甲。沈魏琛與其他人未加阻攔,只是任由白越動作,他想,興許這白越要給他們看什麼證明身份的東西。

    果然,白越一層一層脫下外衣,在微冷的空氣中把自己結實的赤裸臂膀暴露出來,滿是刀疤的健壯胸膛前紋了一怒目圓睜的蒼狼,張牙舞爪,整個漫布在了白越的左胸膛和臂膀之上。

    “這是羊和族人信仰圖騰,漠北蒼狼……每個羊和族男孩,都會被紋上神狼,以佑男兒長成之後能夠驍勇善戰,勇猛如狼。”白越忍不住伸手摸了摸那沁入皮肉的刺青,似乎是很久沒有如此光明正大地看到它,聲音帶著顫抖。

    沈魏琛注意到,他的心口恰恰與蒼狼的心口相對,像是一種對刺青描繪之物虔誠的追隨和崇拜,試圖把自己的靈魂和生命融到圖騰當中,也有用自己的命來捍衛這個圖騰的意味。

    “我曾聽聞羊和男兒會在約莫是漢人及冠年齡之時紋上此刺青,宣佈羊和族從此再次多了一位戰士。而且,刺青的完整度和深度,是取決於受刺者的耐力和體力強弱。你這頭狼,可是頭整狼啊……”李程義在一邊,喃喃開口。

    沈魏琛道:“這刺青墨料一看不是尋常外族能有的,你是羊和人這點,我們信了。先把衣裳穿好,莫著了涼。”

    白越受寵若驚,草草套好單衣和外袍,卻沒穿鎧甲。對著沈魏琛拱手道:“謝將軍關心。”

    “好了,繼續說,你為何在我們漢人軍隊裡?”常厲不耐煩地打斷他。

    白越看了他一眼,道:“在下自羊和族被……被滅族之後,逃脫了陀利人的追殺,穿越了科爾察死地後流落榮國,後來被趕走,輾轉來到顧國。”

    他如同湖水一般的瑩藍眸子突然泛起了水光,聲音中也帶了哽咽:“當年我千里奔波,飢寒交迫,在我即將要凍死在靖康城城外的時候,是兩個普通的顧國百姓撿我回家……這漢人的名字,也是他們起的……”

    沈魏琛心下了然,剩下的故事,他也多半能猜出來。

    果然,撿白越回家的兩個普通人死在了託利軍對靖康城的火攻之中。城破時他倉皇隨軍逃出,後來便跑到了旁邊一城裏。他經歷過比這更艱難更絕望的生死逃亡,這對他而言當然是小事一樁。

    “你是何時入的軍?”馮世虎忽地問道。

    “回將軍,正是在北疆邊軍落腳在匯盆城,並在城中向全城平常人家徵收壯丁之時。”

    匯盆城,正是百餘邊軍從靖康城撤出,倉皇逃入的第三城。

    馮世虎一臉恍然大悟的樣子,道:“難怪我對你毫無印象,那個時候我倒是不常在下方將士處走動了。”那個時候他正處於低落頹廢狀態呢,已經不理軍政了。

    “你小子可以啊!這才幾個月功夫,都成小隊長了啊?”馮世虎讚許地拍拍白越的肩膀,滿臉欣慰:“後生可畏啊!後生可畏!”

    沈魏琛笑道:“確實是後生可畏。身上的刺青是全狼,還能獨自一人穿越逃亡出科爾察沙漠,實力不容小覷啊。而且看你談吐不凡,還聽得懂陀利話,應該不是尋常羊和普通族人吧。”

    他並非是用疑問的語氣,而彷彿是在陳述一個事實。

    白越面色未改,淡淡道:“在下原本是羊和單于長子,若變故未出,就是下一位單于。只是……現在被陀利族族滅,這身份也沒什麼用了,忘了便是。”

    沈魏琛挑了挑眉毛,在心裏回了一句,有沒有用,現在可說不準。

    常厲不知何時已經把手從刀柄上移走了,面色也沒有剛纔那麼猙獰戒備了,露出了豪爽的笑容:“早說嘛,我這還以為你是那陀利蠻人呢!”

    李程義也開玩笑道:“幸虧拉著你,要不你可就殺了羊和族的小王子了,這兩族怕是要結仇了。”

    常厲撓撓頭:“哎呀,誰叫這羊和族跟陀利族都是科爾察以北的,長得實在忒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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