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昀微微眯了一會兒，夏瓊就走了沒影。

    羅昀撐著傷口的痛，走到了他擱置紙張的桌邊。一沓紙上，溼潤了一半。

    他哭了，而且哭得不淺。

    紙疊數十層，溼透了十幾層。

    羅昀勉強的逼著自己向外走。身體有恙，卻等待不得。再慢些，估計就要看夏瓊上斷頭臺了。

    雖然知道，他應該有那個本事逃脫。可萬一呢？世上的事，最怕的就是萬一……

    他將門一開，刺眼的陽光，讓得他有些睜不開眼。照在他慘白的臉上，更顯得憔悴。

    他往前一直走，直到快到大門時，忽然摔了下去。這是要弱不禁風，平地都能摔了嗎？他悶聲哼了一聲，隱隱間感覺到傷口一扯，再看胸前的衣服，已染出了點點顏色。

    目光不經意間瞥向了草叢，只見一塊純白的玉佩，靜靜的躺在那兒。羅昀下意識的爬了起來，去撿那玉佩。

    玉佩上，刻著他的名字。

    是怨恨他，所以不要他的東西了嗎？

    羅昀將玉佩捂在手心裏，卻怎麼也沒法將它捂熱。

    他的心在顫抖，害怕夏瓊的心也同這玉佩一樣，再也捂不熱了。

    夏瓊說過的，這次是來看他的。

    他的心裏，一定還念着他的吧？

    思及此，羅昀不再胡思亂想，忙站起了身，往外走。不管夏瓊對他的心如何，如今保他平安無事纔是最重要的。

    越王府的門外，空落落的。無人影兒，就連該地上飄的落葉也沒了。門前的老樹，枯了，一年都沒長葉了。

    自從於家滅門後，這邊就成了不詳之地。連夏於的死，都牽到了與於家鬼宅的不詳有關。再後來，夏家也死盡了，傳言就多了幾分說服力了。

    他們那些平民百姓可不管什麼官場恩怨，只喜歡唸叨這些神神鬼鬼的事情，傳得越邪乎，大家越聽得起勁兒。

    所以，這條道兒，就再也沒人來了。

    羅昀必須找到夏瓊，這外面還在到處搜捕他呢。萬一落入羅網之中，可就再也回不來了。

    夏瓊有恃無恐的走入了集市。

    許多人將他看了看，而後平靜的與他擦肩而過。

    誰也不會想到他會這般從容，加之他們從未見過如此模樣--散著發，還素衣白裳的夏瓊，便沒將人認出來。人到眼前，萬兩賞銀擦肩而過，也渾然不知。

    他們記憶裡的夏瓊，是那個華服金冠，嬉笑玩鬧，二十多歲亦如少年心性。長得俊俏可人，真真停在了十八模樣。

    此刻走入他們中的，是一個完全變了質的夏瓊。一身衣裳，素得不像話。一張臉，因為久而久之的憂鬱，一下子將臉上的年齡添了不少。

    人們對夏瓊印象最深刻的，莫過於一對虎牙一雙會說話的眼睛。可現在的他，不再笑，便不再有虎牙。眼裏再無星辰，目光無神而沉寂。

    “誒？那位公子，是新來京都的嗎？”有姑娘看直了眼，忙停下來議論。

    “有點眼熟啊。”她一旁的伴兒看了夏瓊許久，憋出這麼一句話來。

    “是不是有點像夏瓊，不會……”

    “怎麼可能，現在到處都是通緝令呢。他那麼伶俐的一個人，怎麼會傻到光明正大的出現在集市上給人抓？”

    “我看是有點像，不過肯定不是。行為舉止，一顰一笑都完全不同。”

    “別說了，他看你了。”那姑娘拍了拍身旁的女伴。

    夏瓊將目光轉到了她們身上來，二人一抬頭就與他四目相對。寒意一下子從二人的腳心漫到了身上，讓得她們不由得打了個寒噤。

    那二人是認識夏瓊的，曾經還被勾搭過，長得也夠水靈。只是夏瓊不記得她們了，以前的破事太多，哪來的那麼多記性。他看二人，不過是因為他們提起了自己的名字。這一轉頭來看，卻是完全沒記憶的面孔。

    “我的天哪，這看人的眼神，要殺人還是吃人啊？夏公子纔不會同他這般呢，走吧走吧，有點恐怖。可惜了那張好看的臉了，這個鬼樣子，剛從鬼門關爬出來的吧？”兩個姑娘推推嚷嚷，離開了夏瓊的視線。

    一個人總會變的，變到如他這般，明明是一個模樣，卻讓人能自覺找理由說他不是。也算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了吧？

    他的一雙的眼睛，總透著無力，索性連睜眼都是半睜開或是隻眯著的狀態，讓得人看起來，眼睛都小了許多，也狹長了許多。正應了妖媚中的狐媚眼，攝魂勾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