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噓——”指尖在唇上一點，彎彎的嘴角漾起一味漿果似的甜。

    背後的男孩正躡手躡腳地向對方靠近，見到這個提示忙地停下一動也不敢動，男孩像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的黃雀，靜靜伺機，怕的卻是驚擾到正在捕獵的獵手。他感到手心裏涼涼的汗漬，在這個蒸汽瀰漫的密林中這點異常又有什麼呢？他們來時渡過了抓人的草地、燃燒的樹林、沸騰的河流……他們見到了透明的雙頭蛇，學舌的鬼卯魚和長著眼睛的吸血藤。濃重的霧氣瀰漫在叢林深處，男孩摸了瞎，對方卻不受困，遞來一隻手領他穿越朦朦的白夜。深林中迴盪著心跳聲，男孩所有被奇幻景象分散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那隻幼弱的手上，一次次問自己：對方究竟是什麼？人類不會有這樣無瑕的肌膚，人偶又何來體溫？在這與自己最相近而又迥然不同的造物面前，那些的神奇異類都不再值得一提了。

    男孩需要點時間冷靜，他的意識轉回到當前，那隻手從腕子開始慢慢變成一個整人，手臂流水一般滑向胸前，指頭好似這水柱中撩起的一小串水花，在唇上一沾：“噓——”地一聲沖淡了漿果的味道。

    男孩晃晃腦袋將幻想抹去，眼下對方正探著胳膊小心翼翼地靠近樹梢上的一枚小光斑，霧氣淡了些，但他還是看不太清那光亮具體是什麼——這些或閃爍或流動的光斑不知何時遍佈了他們周圍，稍稍走進便“簌簌”地紛紛躲遠。男孩的嚮導對此並不困擾，叫他在原地等一等——可男孩現在希望一切都定格，他想抓住此刻的對方。

    捕獵的過程並不驚心動魄，對方只是輕輕一合掌，光點便落在手中了。男孩隨著示意靠近，看那掌中出現的一隻小小的鳥，羽毛間自發的光亮閃閃爍爍，那雙小手被映得透明緋紅。

    “看，霓/虹雀。這裏的所有東西都是幻影，只有它們是真的。”對方的聲線透然空靈，“喜歡嗎？”

    “我喜歡你！”男孩緊張地脫口而出。

    他羞赧地扭頭，餘光瞄著對方的反應。

    對方愣了愣，粲然一笑。

    “我也喜歡刀鋒啊。”

    -

    “那天回來的時候我對他說，‘你是我見過最可愛的女孩子。’然後他……他說：‘我不是女孩子呀。’”

    刀鋒的表情足以體現他的一腔怨念，而卿早笑得眼淚都出來了。

    “所以你和澤爾冀就沒有下文了？”卿笑完了繼續追問。

    “下文？算是有吧……後來我向他道歉：‘對不起，但你也是我見過的最可愛的男孩子。’他告訴我，他也還不算是男孩子……”

    卿想憋住笑聲，憋得癱倒在地上。

    “實話實說，那時我並沒有因為這件事多麼介意，以他的樣子，別說男女，是人是鬼我都接受。雖然既尷尬又很慚愧，好一陣不敢主動再去找他，但是過了沒多久我們還是在一起玩的好好的。他說讓我和喬當他是男生就好，這樣能減少距離感，我還覺得挺不錯。”刀鋒無奈地看著她笑，“後來純和娜爾來了，我才發現他沒有不喜歡的人，這比他的性別疑問對我的打擊還要大。對他那種氾濫的喜歡我一直不能理解，不過我倆淡了的真正原因是我受不了他那個人格。”

    “記得你說，他那個人格對你講話很兇。”卿一直很好奇冀的人格問題。

    “對的，他從小就有這種反覆無常的脾氣，一會兒溫柔和善，一會兒又會冷嘲熱諷說我蠢到了家。”刀鋒說，“我其實一開始並不覺得這是他的雙人格，畢竟，冀平常總是包容著別人，偶爾發發脾氣也可以理解。後來因為別的事情我們才從師士那裏知道他原來是雙重人格。”

    “他從小就這樣子呀？”

    “嗯，所以這不是我受不了他——或者說‘她’的原因。其實，從喬和他單獨相處時間多了以後，我覺得‘她’對喬的態度太惡劣了，惡劣到我無法忍著不去幹涉，但是喬都不介意，我當然不好意思插手太多。一個是爲了眼不見心不煩，再一個業和純人也都不錯，我現在就主要和他倆玩。”

    卿可不覺得業這個人不錯。

    “其實要不是那個人格，我們還真都挺喜歡冀的。我以前跟業解釋過，對他不好的人不是冀而是另個人格，但是業不肯相信。”刀鋒說。

    “除了你的初戀是他，別人也都喜歡他？”卿好奇。

    “當初喜歡他的人不少，可能只有我這麼傻的說出來了吧。”刀鋒對她的八卦蠻有耐心，“喬宣告主權是近一年多的事了，只是單方面，所以我們也沒太當真。他倆就是玩得特別近而已，畢竟我們仨從小到大都這樣忽遠忽近的，我個人沒覺得有那方面的意思。”

    “可他說他愛喬呀。”

    “他愛張師士、愛斯科特導士、愛帕洛師士，這個不算的話，他有時候甚至會說愛他父親，你知道他父親對他什麼態度，這麼說他可能愛著全世界吧？”刀鋒一根一根掰著手指數，“我敢說任何人問他愛不愛，他都絕對不會說一個‘不’字。”

    卿同情地看著他：“你好像對他這點很看不慣。”

    “我真的不懂這人……業總是說他根本就不喜歡我們，態度曖/昧是爲了迷惑和利用我們，我不太相信可冀總這樣我也不得不信。”

    卿聽了托腮思考著。

    這天和刀鋒約好一起做作業，但是作業沒做多少，光顧著聊天了。說到冀曾經講刀鋒最喜歡去冢谷公園，刀鋒雖然承認了但神色有點古怪，卿想起直播中純曾說漏刀鋒的初戀，猜到肯定有隱情，不消費力追問下去刀鋒就主動坦白了這段事蹟。

    好幾年前的初戀自然無可指摘，何況是對方還是瓷娃娃一樣的可愛，刀鋒初來乍到想不被吸引都難。刀鋒說出是冀，卿反而挺高興的，總比是純或者娜爾讓她放心，而零則根本不可能。不過就算是純或者娜爾，卿也覺得沒必要介意，道理要講先來後到嘛。

    卿轉移了話題，說起當初在網路上關注刀鋒純屬巧合：有一天搜尋時不小心打錯字，正好出現了刀鋒新發布的影片封面，她便一見傾心地開啟了砸錢看肉之路，打賞頻率和數額起初把刀鋒嚇得不知所措。

    “喜歡不一定非要花錢，但是花錢確實是最方便直接的方式。”卿吐舌。

    “出手如此闊綽，我受寵若驚啊。要不是在‘脊椎’親眼見到，我真的不敢相信你會是個小女孩。”刀鋒一直看著她。

    “我說爹爹不讓我影片，你那時候會不會以為我是個騙子？”

    “嗯……實話說，有點哦。連你講話的方式都條理清晰好像一位成熟優雅的女士，真的把我搞糊塗了。”

    卿掩唇笑彎了眼睛。

    刀鋒每次看她都有種心頭觸動的感覺，只要卿一出現在視野裡，他就管不住自己的視線只想盯著她瞧。刀鋒不去否認自己的膚淺，他對卿的喜愛自然是受到了外表的吸引，但他又覺得很不同，至少和當初單純因為外表而喜歡冀是不同的。時間久些他更明顯的感覺到這一點，“脊椎”中這麼多風流標誌的人物，唯獨卿讓刀鋒平心用上“傾慕”這個詞。

    他的注視未免太過認真，卿低垂眼眸，有些害怕和他目光交接。

    “陛下……”刀鋒想她會懂得的，“請原諒我的失禮。”

    “我纔是，抱歉給你造成了困擾。”卿說著，從刀鋒的角度看她像閉著眼睛，只有睫毛動了動，臉頰上浮起動人的紅暈。

    “我可以剋制得了，只是……很擔心在你面前失態。”刀鋒不由得緊張。

    “那樣對你太不公平了……明明問題出在我身上。”卿稍稍抬頭。

    “那是詛咒的影響，不是你的問題。”刀鋒向她伸出手，“我那次很失禮，並且不想讓你再承擔任何風險了。所以那天以後我沒有主動和你見面，但我也不想你把我的迴避當成你的錯。對我來說，任何方式，只要能保護你，哪怕是遠遠的看著你也足夠了，這是我單方面的決定。但是……如果你希望讓我接近你，無論多少次，多麼辛苦我都能夠剋制掉它。我……真的很想靠近你……異能培養課我特別開心，特別……特別開心……”

    “異能課我也很開心啊……其實……不需要你離那麼遠的……其實日常接觸觸發的機率沒有那麼大……只是……”卿低頭咬著指尖，腦子裏麵亂糟糟的，“我自己……在你面前只是保持冷靜就很困難了，我怕……我自己掌握不好程度……總是不自覺地就太近了……”

    刀鋒還真的擔心她這樣激動下去會觸發“誘”，伸向她的手正要收回來，卿忽然把他拉住了。

    “沒關係的，我希望你靠近我，非常希望！”卿聲音細微卻堅定地說著。

    刀鋒輕輕撫著她的臉頰，卿主動把臉貼緊他寬厚的掌心。

    “這樣的距離可以嗎？”刀鋒問。

    “當然……異能課的時候你不是還抱過我。”刀鋒的手掌大得能包下她半邊腦袋，卿覺得很有趣。

    “那個時候情勢危急嘛……”刀鋒難為情地說，“可是一閒下來，我的注意力就會完全集中在陛下你身上啊。”

    卿羞而不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