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下一局
娜爾見到陽光突然瑟縮,她急忙奔著最近的一塊流雲藏到陰影下。然而稍不及時,手臂被光線燎到,觸動了感測器。灼痛感順胳膊爬,娜爾幾乎要哭出來。
純把喬往邊上一丟,變回人形。他們剛纔飛得挺高避開了攻擊,場景拆除之後就跟著廢墟落下來,這時離刀鋒和卿不遠。
“卿。”刀鋒觀察了一下新場景,“下一局……”
他感覺涼涼的,好像位置還在變高,但是丘陵並沒有在這裏凸起呀。他一低頭看見卿已經在地上鋪了堅固的冰層,愣愣道:“你真聰明。”
“剛纔見識了。”卿覷著業。
控力和強度都無可挑剔,聚速問題透過第一局已經彌補,現在這個開闊的地界根本就是他一人的遊樂場。業沙漫,這個給人印象總是陰鷙猥瑣的傢伙忽然間一改他的儀態,低躬的身軀驀然挺直,拖沓的長袍也被修長的身材挑了起來。氣旋盤旋在他周圍,吹起的碎髮向腦後掀開,露出雕琢般轉角分明的眉骨。褐色長髮泛起金閃,陽光陡然照進眼眶深處,他目中含光。
業見變了場景,即刻一個漂亮的轉身兜起長袍後撤,拉長與科利的距離。
他無論進退,每一步都走得有板有眼,有法可循。但這不是平常人短期訓練可以達到的水平——甚至可能要從幾歲就開始學習才能夠將嫻熟的動作和維持風度融合得如此出神入化。卿不知道在場有多少人能看出箇中意趣,也許次也能,別的人就都難說了。
這是流行於貴族交際圈子的花劍步法,家世好的男孩子幾乎從剛能跑會跳了就要開始學,以備將來博人眼球。卿知道是因為她幼時也有幸見過幾場,父親偶爾爲了消遣,請央京的親故們來冰宮小聚,寒暄敘舊並簡單用茶點後,便是到舞廳耍耍花劍。儘管只是多年前那麼幾場,卿印象依舊深刻,多有賴於這種劍法華麗的姿態。父親雖然自己是耍花劍一把好手,但談起來總不屑地稱其為紈絝子弟們相互比試著玩的。這玩意兒目的總不在輸贏,反而是看誰步法從容姿態優雅,才能贏得觀眾青睞。
要不是這次親眼看到,即便從次也那得知了業沙漫的身世,卿也絕對沒辦法把這個人和印象中精於社交的公子哥兒聯絡在一起。
除了卿沒有人會在這種緊要關頭去關注那些閒事,大家看到業這個人和看到一臺次也那樣的大殺器沒有什麼分別。
純變身成一隻小小的犰狳,在地上迅速打了個洞鑽進去。
“嘿、嘿、嘿,才一開局就拋棄老戰友啊?”喬轉著圈地找她,純卻像打定了主意不出來似的。
對面的戰局出現了轉折,雖然科利還愣著沒反應過來場景變了,次也那邊卻已經修復故障。駕駛樓頂上的外殼已經被娜爾拆漏了個洞,他趕緊開啟外殼電流將娜爾從上面打了下去,娜爾落在地上,沒有受傷。可是次也這回徹底沒辦法隱蔽自己,他的機甲再怎樣變形也彌補不上頭頂的那片空缺,威風凜凜的戰車卻頂著個禿腦瓢,看著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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冀在屋裏坐累了,乾脆把投影調高,躺著觀戰。
“拉開距離在開局有一定好處,不過單靠躲是躲不掉的。”他輕聲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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躲是躲不掉的。
卿估量了一下他們之間的距離,就算跑得過“地訓”,也跑不過“氣訓”。刀鋒擅長近身攻擊,遠端上幾乎一點優勢都沒有,自己倒是能掩護他靠近業,但最好不要上來就和他硬拼。喬倒是有點遠攻的能耐,引他去拖住業是最好的。娜爾這一把會不會和業拆夥不好說,次也那個……次也那一個人開了一支裝甲部隊吧?凍住他有沒有可能?
卿還記得張對讀心術的默許,她原本知會張能否使用的時候,張不置可否。而她可不是那麼守規矩的乖孩子,既然沒有說不允許,就必然是准許的。上一局對戰喬雖然後麵失利,但是讀心術張沒有做出制止。現在正處在大傢伙都暴露在同一片開放場地,對下一步猶豫不定的時刻,要是知道別人下一步的打算,也許就能找到應對的辦法。
可她立刻將會後悔這個傲慢的決定。
她對業發動了讀心術。然而她忘記自己第一次試圖讀取業思緒的時候就失敗了,這時她感受到了對方在讀取發生一瞬間的牴觸,利刃般的目光頓時轉向了她——可她還壓根沒進去對方的腦子。
不好,暴露了。
但業只是看著她不動手。那邊斯科利已經跑到次也的機器前,健步蹬上外殼破洞的位置,用自己的身軀彌補外壁的損失。次也抬升裏層座駕,推出機身上的電磁導軌,追蹤彈則指向了娜爾。
“次也……”娜爾想求他這一局帶上自己,可是沒有敢說出口,她速度再快再有力量,也不可能躲下追蹤彈,她預感到業不會保護自己。
彈藥都不是真的,所以打到人身上也只是觸發感測器的傷害評估,這樣的傷害值如果在實戰中,等同於把她瞬間撕碎。身體素質強如血族,也經不住這樣的打擊。娜爾還是害怕,她本能地畏懼炮與火。
“你把我機器都拆了我沒必要再手下留情了吧?沒事兒,不就是出局嗎?不痛不癢的。”次也注意到她的恐懼。
娜爾飛身起跑,次也立即發射追蹤彈。她速度快得看不見,只聽見到處“唰唰唰”的響聲,但是那枚微型導彈是看得見的。娜爾完全是亂跑,雖然看不清她,但身邊旋風掃過感覺強烈。她居然朝著刀鋒這邊跑來了,卿和刀鋒同時向反方向躲閃讓過導彈,那東西呼嘯而過仍在追蹤娜爾。喬以防自己被誤傷,出手點燃,把它當空爆破了。
娜爾見火更慌了神,本來暴露在陽光下就令她頭腦不清,於是她仍在飛快地逃竄。大家都跟不上她的速度,但被她撞倒也吃不消。卿索性趴下,突然娜爾的尖叫劃破僵局,她竟然出現了,懸在空中——卿當即望向業,果然是他!風刃如刀將娜爾挾持,只聽“嗖嗖”兩聲,娜爾突然僵挺挺地砸在了地上。
地上突然陷下一個大洞,她滑落進去不見了,地面再次撫平。隨後斯科特的聲音迴盪在訓練場。
“溫娜爾,出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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業拂袖矗立,鷹隼般的目光搜尋著下一個獵物。
冀調整視角,故意讓他的視線指向自己。
“翻臉不認人……這纔像你的風格。”冀的眼睛笑成了兩條毛毛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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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科特的審判包含著一種可怕的震懾,卿起身時感到手臂都是無力的,刀鋒試圖回到她近處來,喬突然順冰面“跐溜”一滑插到他倆中間躺平。
“喬!”刀鋒瞪眼。
“啦啦啦啦~”喬枕胳膊賴著不動,“這個冰好呀,不用怕地訓一氣兒把咱都吞了。”
卿正要“深寒”攻擊,喬馬上點火攆她。刀鋒從邊上撲來壓制喬,喬卻一骨碌躲開。他對冰面的掌控居然格外靈活,稍加溫度融化表層,冰面變得奇滑無比。刀鋒站不住蹲不穩,喬卻輕鬆藉助這股滑勁兒能攻善守。卿沒有貿然參與對抗,她任由刀鋒拖著喬,轉而應對身後的危機。
業離她還是非常遠,但他不屑於用“氣訓”直接飛過來收拾她,而是迅速置身次也攻擊的死角,佔據丘陵的一面作為防守。卿從剛纔的花劍步法就看出他的一切招式都有著炫技的成分——不是刻意為之,彷彿博取關注早就成了他的習慣,而且他有的是實力駕馭這份炫耀。但他又極其冷靜好勝,拋棄次也那邊的對戰而轉向更加弱勢的對手,只是他提高畫質場效率的手段。
卿只能繼續將冰層擴大,指望著足夠堅固的冰能夠遏制“地訓”的拖拽。突然她腳下一震,立足的巨大冰面竟然整個被下層土壤頂得掀了起來,卿驚叫著隨冰層滾落。
“卿!”刀鋒拋開喬朝她趕去,喬未及攔他,他們腳下的冰面便也相繼斷裂掀翻。刀鋒和喬死死把住冰面,趁著冰層沒有把他們砸成餡之前跳到遮擋了業視線的另一邊山丘。兩人從高處硬著陸,喬沒有刀鋒那麼禁摔,這麼一來摔了個七葷八素,之前被冰刺傷的手臂又劇烈作痛。
土層翻滾著,純“噗”一下子從鬆軟的泥土中擠出去,橫空畫一個拋物線。她蜷縮身上的骨板變成一顆圓圓的小球落在地上依舊打洞鑽地潛行。就算業的地訓再怎麼厲害,也奈何不了“土生土長”的這種小東西,她是真的見山鑽洞見地挖坑,橫行霸道。業發現了她也攔不住她,況且目標太小眨眼就沒影了。純一溜挖到業的背後,趁其不備從丘陵的高處跳下變回人形偷襲。長腿即將劈中對方時卻被察覺了,風刃迅疾纏住純的全身。
“啊啦,好不容易撐到第二局……”純遺憾道,風刃割在頸上,感測器檢測傷害值急速飆升。
業沒有回頭,他放棄丘陵據點拔營而去,拋下背後陣陣風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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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純,出局。”
喬長嘆一口氣,仰脖在地上挺著,汗溼的硬捲髮貼在臉上很不舒服,但他沒心情去收拾了。腿部感測器提示輕傷,那股痠軟的感覺也不知道是真的還是感測器造成的。
刀鋒早從他身邊爬起來,但他沒趁著喬哼唧的時候給上致命一擊,喬在內心裏對他表示感謝。
“放心啦?小丫頭還在。”喬帶著嘲笑他的語氣,“哈,不過被那個悶葫蘆盯上可是凶多吉少。”
“咱倆好不到哪裏去。”刀鋒說著抹抹臉上的泥點,抬眼朝上。機械運轉的聲音出現在喬耳朵裡,他一聽比誰都快地打了個滾起來備戰。果不其然次也和科利讓他們碰上了。
“呵,雜種,你上門送死來了?”次也的軌道炮指向喬。
“奶奶的,老子不在狀態也能收拾你。”喬在面前燃起一道火壁妨礙瞄準,扭頭衝刀鋒:“喂,回頭算賬,咱先建立戰時同盟?”
刀鋒被泥巴蹭了一臉,看不清表情,點頭表示“正有此意”。
“我有種預感,”喬抻抻筋骨,“接下來的節奏會非常、非常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