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二章 制蠱
這段走廊裏持續瀰漫着一股極其微弱卻分明的血液氣味,像條引線似的將娜爾勾了過來。
她一直是靠著“脊椎”血庫中的供血補充養分的,對新鮮人血的氣味並不熟悉,但這是一種本能,讓她在觸及的剎那感受到與日常食用血液極其不同的誘惑力。可越離得近了,她越察覺到這股氣味屬於某個她不擅長應對的人。
她停在實驗室的透明牆外,望了望沒看到什麼人,實驗室的隔音很好,不過對於吸血鬼來說,細微的聲響一樣會察覺得到。她忐忑著從自動正門進去,隔著外牆聽不清的動靜突然間清晰響亮地從小隔間裡炸了出來。
“啊啊啊我放進去了嗎?放進去了嗎?”
“往左一點……好好,往下……不要急……”
“嗚嗚嗚我不敢看……”
“沒事沒事,不要怕……就快做到了哈。”
“人家快不行了……”
“沒事慢慢來……好的進去了!”
“哈啊……渾身都沒有力氣了……”
這……這倆人在幹什麼啊??——娜爾嚇得捂住嘴踩著小碎步退到外牆根兒。
“不不會的卿不可以做這種事刀鋒也不會不會不會……”娜爾驚慌失措地原地轉圈,“可是為什麼要在實驗室裏……太過分了啊怎麼辦?不可以讓他們做這種事的卿會很危險……快阻止他們啊!”
“還要嗎?”刀鋒的聲音充滿著寵溺。
“嗯……既然這樣了還是做完吧……”卿虛弱地喃喃著。
“啊啊啊啊——”娜爾小步跺腳,“怎麼辦怎麼辦——噫不管了救人要緊!”她下定決心大步向前正要衝進小隔間,可一看到裡面她突然僵住了。
卿滿臉通紅氣喘吁吁地緊貼在刀鋒懷裏,刀鋒則一手圈著她纖細的身子,微微彎腰把她支撐住。
“進……進去了嗎?”卿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回頭瞅著實驗臺,手指向後高高地指著空中漂浮著的——一枚瓶塞。
“往右,好的往下,再往左一點點……往下往下不要急著放,往下再來一點點。”刀鋒盯著瓶塞指揮道,“好!放手!”
“落。”卿小聲下咒,那枚塞子“乒”地一下戳在了玻璃罐口,瓶裡一坨黑乎乎黏糊糊的玩意兒被響動激起了新一輪的掙扎。
“啊飄浮咒累死啦……”卿脫力,“四階而已嘛……”
“等下,怎麼有一隻在桌上。”刀鋒一愣。
“哎噫~~~”卿扭頭就跑,刀鋒一伸胳膊把她摟回來。
“哦我看錯了,都放進去了。”刀鋒摸著她的後腦勺笑道,卿攥拳打他。
娜爾看到這兒沒什麼再留下去的意義了,既安心又尷尬又緊張的複雜心情滿滿堆積起來,她正要轉身離開,卿發現了她。
“娜爾!”卿鬆開刀鋒摘掉護目鏡朝她走過來。
娜爾羞得不知道怎麼和她講話,聽到她叫自己更加地慌了,假裝沒聽到快速地跑出了實驗室,卿哪裏跟得上血族的速度,剛邁出隔間人就沒了蹤影。
“娜爾怎麼到這裏來了?”刀鋒很意外。
“大概是聞到血液的味道來的吧。”卿猜中了來由,瞅了瞅又回到小隔間。
“這樣,就算告一段落了吧?”刀鋒看著玻璃罐問。
“還要巫蠱專用的咒語。”卿還是躲遠遠看著玻璃罐,“施咒之後,放在恆溫箱裏等著就好了。”她說完突然一癱,“可是施咒要用手掌捂著容器嗚嗚嗚~~”
“那為什麼一開始要選玻璃……”
“因為玻璃更好觀察一些……”
“陛下,你有沒有覺得自己很多的行為都非常矛盾……”
刀鋒無奈地笑著在她額角揉了一揉,輕輕放開她,拿了紗布走上去。他用紗布一圈圈纏住玻璃罐,然後捧過來放在卿的手上。從平常的角度,的確看不到裡面的蟲子了。
“這樣就好了。”他握住卿的手幫她託穩已經變得沉甸甸的玻璃罐。
卿感動地望著刀鋒。
她閉上眼睛開始唸誦咒語,這是一則冗長拗口的咒,她一直飛快地默唸著,刀鋒卻一句也聽不懂。
“……其相伐亦無盡焉,求此毒之惡者,但使苟存者一,謂之蠱王。”
“王非毒者最,然最幸者耳……”
念着念着,卿忽然停下來,刀鋒也隨著她的視線望向小隔間外,冀不知什麼時候已站在那裏。
“打擾到了嗎?”冀抱歉地賠笑。
“沒關係,部分施咒可以分段進行。”卿把玻璃罐交給刀鋒,面對他道,“謝謝你的蟲。”
“舉手之勞。”冀說著走進來,去看刀鋒手裏的罐子。刀鋒開啟紗布讓他隨意觀賞,冀看了一會兒便把紗布蒙回去了。
“把所謂有毒的蟲子都放到一起,讓它們互相廝殺到最後活著的那隻,就能得到毒性最強的,這種說法真是毫無科學性吧。活下來的或許只是運氣好,或者只是個頭大,又或者是捕獵技巧更好而已。要測試出最毒的那隻,還不如提取毒液去做化驗。”冀話裏有話。
“用咒術強迫他們廝殺就不一樣了。”卿聽出了一點意思,解釋道,“實際上不是它們在自我選擇,而是湊巧倖存到最後的那一隻,被咒術,也就是被我選中,成爲了最毒的。所謂的毒王,是蟲本身的毒性和血液中勢能結合產生的咒術效果。”
“蟲王不是最毒的,而是僥倖逃生的那隻嗎。”冀說。
“對吧,一旦養成了,蟲王也只不過是聽從巫師命令的走卒而已。”卿轉轉圈,“真正的蟲王,是我。”
冀拄著下巴淺笑。
刀鋒聽著他們講,忽然間記憶閃回過棄原實驗中那些血肉橫飛的殺戮,他皺皺眉,不願深究。可冀和卿突然同時用理解的眼神望著他,這令他的記憶忽然洪水般四溢。
自己不就是被養起來的蠱嗎?就算最後成功完成了棄人的每一項實驗,自己也不過是一個被/操縱的走卒而已。
“不要說這個了,我都有點傷心了。”刀鋒給自己打了圓場,卿摟住他的胳膊輕蹭。
“你不一樣。”冀很誠懇地說。
“現在是不是該告訴我你的標本是怎麼回事了呢?”卿問他。
“我把標本都處理掉了。”冀一臉漠然,“無論之前的幸運者幾何,稱得上‘最’的只能有一個。”
“那些你攢了很久吧?”卿略有些替他可惜。
“標本?”刀鋒不懂。
“‘王非毒者最,然最幸者耳’。”冀走上去把刀鋒手裏的玻璃罐取了來,單手託著端詳,“最幸者,現在在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