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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青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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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沙漫

    一行人在透明牆壁外看著監護室裏麵的狀況。他們都是聽說了意外而趕過來探望的,此時一個個憂心忡忡,擠得幾乎扒在了玻璃上。

    卿卻更像來看熱鬧,跟著大家關注病人——這個所謂是沙漫家族,和自己有著“世仇”的人。

    他的外貌特徵明顯,身材高挑,眉眼的輪廓極深,顯得格外成熟。在治療剛剛開始的時候,斯科特掀起了他的上衣,卿在他裸/露的胸口看到了一種從沒見過的東西,像肋骨一樣的金屬條鑲在面板中,有些已經支稜起來扭曲變形了,掛著淋漓的血,和他的四肢一樣。

    接著令她更震驚的畫面出現了,斯科特遙控一架機器對準床上的業沙漫,機械爪驚人順暢地將金屬條拔出了他的身體,卿才發現那不僅僅是扣在面板上的“條”。“條”向着身體的那一面居然還連著很長的金屬管,這些吸管的末端又墜著纖細如絲一般的東西——很顯然,這些長絲和金屬管,都是隨著那件金屬肋骨穿刺在業體內的。

    卿忍不住閃開目光,站在身邊的這些人好像也對這個東西十分陌生甚至恐懼,幾乎都在躲閃著。金髮艾妮更是直接把頭埋進了厚嘴唇娜爾的懷裏,唯獨冀半闔著一雙黑眼睛望向那兒,表情看不出絲毫波動。大家自覺地把冀站的位置讓開幾步,彷彿靠近他會讓業遭遇的事情降臨在自己的身上。

    卿再看著監護室裏時機器正洗去受害者身上的血汙,將一件新的金屬骨架置向他胸前。她的注意力瞬間完全轉移到了斯科特身上,眼睜睜看著斯科特只是赤手在他的裸肩上輕劃,扭曲的肢體便迅速復位,那些傷口也以看得見的速度癒合著。

    “業的肺功能衰竭是這次瘟疫造成的,”純貼著她耳邊說,“那個怪嚇人的迴圈器能夠幫助他呼吸。”

    “衰竭……”卿縮了縮眼睛緩解著剛剛的視覺衝擊。

    “業的肺機能徹底不行了,這沒有辦法用治癒術治好,其實他現在裝的相當於一個人工肺。”純又往她肩上低了低,彈簧似的捲毛在卿臉上蹭得她很癢,“冀也是,體質非常非常差,但是他不是生病,也治不了。”

    純的話才一講完,一旁的冀便走上前去開門進了監護室。看起來斯科特治療接近尾聲,正坐在床邊拂著業的額頭。

    “斯科特導士很了不起。”卿的視線長久地落在斯科特的背影上。

    娜爾還摟著艾妮,應聲道:“是的,他很偉大,瘟疫之後他去外面治癒了好多好多人。”

    “等等,這次的瘟疫……?”卿意識到她們話中的矛盾,“斯科特導士能夠治癒的話,那麼為什麼我們三年了還沒有脫離危機?甚至都不能從長寧出去?那些地方難道要一直隔離嗎?沒有人去看看究竟怎麼樣了嗎?”

    她脫口而出的一連串問題把大家都問了個愣。

    “沒有啦……他治好的不是瘟疫,而是撤離時受傷什麼的。”純先解答了一些,“因為一直查不出這次瘟疫致病的根本原因,現有的醫療技術和治癒術都派不上什麼用場呀。”

    “汝一定沒有見過這次瘟疫的樣子,它不但吞噬生命,還會淹沒整座城市。”零隔了一會兒才說,“莫說人了,衛星都探不進去。”

    卿手心攥著一把冷汗。

    大眼睛次也聳肩道:“業是我們中唯一一個從央京瘟疫正當時逃出來的,你感興趣就去問問他唄,不過他未必告訴你。”

    “別說世仇什麼的了。”卿望著監護室裏的褐發少年。

    “不是這個。”次也收了收聲音,“你想想那得有多恐怖啊,那麼多人死在你眼前,心理陰影可大了去了。而且有傳言說,沾染這個瘟疫幾秒鐘就能致人死命,屍體還會繼續發出哀嚎……”他說著自己打了個哆嗦,科利摸摸他的頭,豎起手指暗示他不要說了。

    零見卿正把目光轉向自己確認,點頭解釋道:“大撤離之後,網上的影片圖片一概被刪除了,是爲了不再加重恐慌。母親經歷過撤離,她後來纔對吾說起那場景多麼可怕,雖然數百列空中列車分頭撤離,但以央京為例,千萬人口的大城市,成功撤離到長寧的還不足三萬人。整個脈原大陸,在瘟疫擴散後就只剩下幾十萬登記人口在長寧鎮避難了,災情最嚴重的就是央京。”

    “大撤離之前,凡是感染的人都沒能活下來。而業,”零示意著監護室,“他是大撤離前感染的唯一倖存者。”

    -

    業的視線還有些模糊,透過身旁被褥的柔軟觸感,他肯定自己是在監護室裏。

    “我就離開半天,怎麼鬧成這樣?”斯科特見他睜開了眼睛,便挪下擱在他額頭上的手掌,搖頭絮叨著,“你摔得不輕,這兩天都老實待在這兒別動了。你不要多想,要多睡,機器人每隔三小時給你換藥的時候會叫醒你的。”

    業深凹的眼睛直直盯著天花板,聽到他說藥的事情才“滴溜”一下轉過褐色的眼仁來,“換藥?”他難以置信地動手去摸胸口,指尖觸到數根肋骨般的金屬條,他很熟悉這個觸感,沒摸出什麼異常,只有金屬的冰冷順著手指上流。他覺得視線裡有什麼礙眼的東西,轉臉向斯科特身後,視力的完全恢復也讓他看清了那個一身白的怪物。

    “給你換了新的迴圈器,需要用藥洗兩輪,”斯科特制止了他的動作,起身離開床沿,示意身後的冀也跟著他走。冀眨眨眼睛當做答話,但是沒馬上動身,轉而一下子坐在了斯科特剛剛坐的位置,業馬上從平躺的姿勢一個鯉魚打挺撐起身子躲他,突然的劇痛幾乎撕裂胸口,他大口喘著氣疏解疼痛。

    “冀!”斯科特厲聲叫著那個怪物,“你過來!”

    “我不會傷害他的我保證!”冀信誓旦旦地對斯科特道,動人的黑眸中流露出無比的真誠無辜,讓任何人看了都不忍心對他講一句狠話。斯科特也在這眼神中敗陣,卻沒放鬆對他動作的監視,在他眼裏這個纖弱的少年危險過已知的一切。

    冀見他不強行把自己帶走,馬上轉了臉對著業,擺出一副歉意的表情,“我很抱歉,”他輕聲和對方說,“那些事……我只剩下一點模糊的印象了,請你原諒……我是無意的,那不是我。”

    業看著他的眼神還是充滿戒備:“省省吧,你騙不了我。”

    冀垂下眼簾,身體慢慢向一邊側著。他暗自分辨著哪個角度能夠擋住斯科特的視線,然後悄然向業緊湊上去,趁著對方來不及躲開和叫救兵,他一隻手順勢攀上對方的胸口。業的呼吸顫抖起來,那種撕裂般的劇痛消失了。

    “真的不要緩和關係嗎?我能提供不少的好處,”冀的撫觸溫柔如細細的水流,“……比如,消除你的痛苦。”

    “滾。”業從牙縫中擠出一個字。

    冀訕訕一笑,指尖脫離的一剎業像被抽出了肋骨,那劇痛將他又一次撞擊得幾近昏迷。

    斯科特沒有察覺到這細微的情況,他只是把冀叫到身邊,用自己的身體隔開了冀和病床,直到看著業縮回被窩才放心地按著冀的肩膀朝門口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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