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過。”顧青拉著他的衣袖，在他耳畔極低但異常認真的說了一聲。

    骨節分明的指尖將衣袖緊緊的扯住，彷彿若被他挽留的這個人一走，衣袖就會裂開一道無法癒合的口子一樣。

    楚過低垂著眉眼，讓人看不清他的神色，周圍的繁華燈火也沒能暈染他眼底的闌珊。

    聶長玦在離他們幾米之外的街道旁，雙手抱臂，臉上的表情降到了冰點，身上的黑衣和顧青一樣染了鮮紅的血液，嘴角也捱了一圈而狼狽不堪。

    但這些打架留下的傷口他一點也不在乎，他感覺自己這麼多年，好不容易，好不容易燃起來的一點說不清楚的火焰，被楚過就這麼毫不留情的澆滅了。

    他明明已經憤怒到了極點，但此時卻生出了一絲無力來。

    但更多的，是那隱藏在眼眸深處的恨意，隨時會找一個宣洩口迸發出來，灼燒別人也灼燒自己。

    楚過終於抬起眼來，最後看了顧青一眼。

    “其實，你說的是真心話吧。”他一字一頓道，神色並不悲傷，甚至仍然如剛纔他們歡好時那樣染上了笑意，可顧青卻心一陣陣生疼，因為他再也從楚過眼底看不到為他泛起的漣漪了。

    “是。”顧青松開了一直死死拽緊的衣袖，他不敢再直視楚過。

    “我一直因為江野的事對聶長玦隱狠多年，那天我來找你，確實是有失去了她之後的報復心理……但是楚過，你相信我，真正驅使我來的，是我自己啊。”

    他指了指自己的心口，神色悽然。

    “是，我是不顧倫理無恥的喜歡上了你，但是我一直不敢承認，那半個月我每天翻來覆去的徹夜難眠，也依舊沒有結果。直到我給自己找了一個報復的理由來找你，我看到你那一刻，我去拉你染滿了花液的手，我的心跳就再一次復甦了，我才知道——我早已經回不了頭了。”

    楚過突然湊近了顧青的耳邊，反手拉住了他。

    顧青一瞬間的狂喜，仿若沉寂之地再次復燃，一如那個他坐在楚過牆頭的下午。

    聶長玦死死的盯著他們兩個人，手慢慢的握成了拳。

    “如果我告訴你，江野是被我害失憶的呢？”

    顧青渾身在那一剎那僵硬了。

    他不可置信的掙脫開了楚過的手，往後猛地退了幾步，喃喃道：“不可能，這不可能，你在騙我對嗎，是不是啊……”

    他雖然在質問楚過，卻節節後退，一步步離開了他。

    楚過的眼裏仍然沒有一絲的波瀾，他看也沒有看顧青的一眼，就轉過了身朝聶長玦走去。

    聶長玦目不轉睛的盯著他一步步朝自己走來。

    楚過在心裏默數：

    3……

    2……

    1……

    他閉了閉眼，顧青沒有追上來。

    再睜眼時，眼角雖然已經溼潤了，但沒有一滴淚淌下來，臉上也仍是帶著一絲詭異的笑意。

    顧青看著聶長玦牽過了他的手，看著楚過跟聶長玦漸漸消失在長街的盡頭，卻感覺自己渾身已經沒有一絲力氣，去追上去了。

    轉過一個彎道，聶長玦猛地把楚過按在了旁邊幽暗的小巷之上。

    楚過的右手手骨已經幾乎被他盡數捏碎了，此時無力的垂在身體一側，另一隻手胡亂的抓著聶長玦捏在他脖子上的手。

    他張開嘴，大口大口的呼吸，卻無濟於事，只能勉強睜開眼睛，有了一絲哀求的看著面前這個此刻猶如從地獄之中走來的修羅般的男人。

    聶長玦的手卻越來越緊，幾乎要把他的脖子扼斷。在楚過要斷氣的最後一刻，他鬆開了一根手指。

    楚過已經幾乎失去了意識，歪著頭輕微的呼吸著。

    聶長玦馬上鬆開了餘下的手指，將楚過接在了臂彎之中，卻仍是極緊的抓住他偏瘦的身軀，指尖幾乎要陷進肉裡。

    “楚過。”聶長玦喊了一聲。

    “楚過？”他又不確定的喊了一聲，但聲音裡沒有暴露出來半分的關切。

    “你給我醒過來啊，賤人！”他咬牙切齒的說出了這一句話，眼睛紅的像充了血，死死的盯著已經半昏迷的面色蒼白的楚過。

    “我……我不是……”楚過突然極其輕微的說了這麼一句，眼瞼顫動了一下然後睜開了一點，可以窺見裡面那黑的發亮的瞳孔。

    聶長玦抬手，在他臉上狠狠的扇了一巴掌。

    臉上傳來火辣辣的疼痛，讓他本就喪失的差不多的意識更加模糊了，楚過幾乎要被刺激的留出淚來，但他咬緊了下唇，一字一頓虛弱的說：“你為什麼，不肯放過我。”

    楚過的眼睛漸漸完全睜開了，裡面完完全全是鋪天蓋地的恨意，就這麼一瞬也不眨眼的看著近在咫尺的聶長玦。

    “我後悔了，我不想幫你奪什麼聶國的江山。”他眼底盡是悽然之色。

    “我只想要顧青。”

    話音未落，又是極狠的一巴掌，讓他喉頭一陣腥甜，一股熱流順著胸腔上涌而來。

    “噗——”他吐了一口血，將唇齒都染的豔紅，卻仍然繼續說道：“你該不會是，愛上我了吧？”

    聶長玦這次沒有再落下巴掌，卻盯著他的眸子，許久許久。

    楚過妖異的笑著，雖然白皙的面板上染滿了鮮血，甚至被剛纔那兩巴掌打出了密密麻麻的血點子，但他哪怕是這麼一副狼狽到不行的模樣，也依舊是美得不似凡人而似鬼魅。

    也能迷惑眾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