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過才從小樓裡出來，頭疼得很。

    想起商枝對自己提的要求，楚過只感覺這第一條動搖了他十幾年來的根本。

    “做小倌，第一條就是要有讓人無法拒絕的能力，這個能力不是非要到床上才能展現，而是在你的一顰一笑間。”

    “其他新來的小倌都是交給龜公去調.教了，至於是怎麼調.教的，我想你沒什麼興趣知道。”

    “給你三天，三天後來找我，若是不成……那我得為去你挑個龜公了。”

    楚過無法想象自己以後一顰一笑，就把身邊的男人全都迷得在自己身邊轉圈的樣子，不禁一陣惡寒。

    小樓隱匿在整個南風館最偏僻的地方，並且樓前分明是有人常年看守的，看守者無一不是五大三粗的打手模樣，就差在臉上寫幾個大字“不準進”了，所以離南風館後院小倌們住的地方很有一段距離。

    出了小樓有幾條路，楚過今日突然心念一動，不往前直通後院去，而是往左一轉了。

    這裏已經沒有方纔的花草茂盛，也不復樓宇軒榭，只是一路的黑色矮牆，一直彎彎曲曲的延伸向前，有些陰森的味道。

    楚過卻混若不覺，只一邊琢磨著商枝剛纔提的那個要求，一邊想著要找個遇上的人試試。

    不知是不是心念所致，前面果然來了好幾個身著大黑色馬褂的人，一齊抬著一個麻袋往前走，年紀都絕不小了，楚過思考了一瞬就瞭然了：這一定就是龜公了。

    他硬著頭皮想要試著露出一個溫和的，楚楚動人的笑意，卻突然面色一僵，聽到了不對勁的聲響。

    走近了，那麻袋裏突然發出些“嗚嗚”的聲音，聽上去不過是個小孩子在哭鬧，那些龜公卻恍若未聞只一路往前走著，還在抱怨“重的很”，“不知道要抬去哪個地方？”，伴隨著一陣極低且沙啞的讓人聽了不舒服的笑聲，楚過又聽得有一人道：“自然是那個地方了。”

    “等一下。”楚過也顧不得擺什麼笑了，沉著臉攔住了他們。

    那幾個龜公正說說笑笑，突然被他把路這麼一擋，面色不善的都抬起頭來，但看到了楚過的面容，眼中都有驚異之色。

    互相交換了眼神，一個看上去年紀最大的龜公開口，嗓音十分粗劣的道：“這位倌兒可有什麼事？”

    楚過聽出來，這正是剛纔要把那麻袋裏的小孩送去“那個地方”的龜公，他壓下心頭的一陣厭惡，道：“你們這是要把他送去哪裏？”

    麻袋裏的人不知時不時聽到了外面的動靜，使勁掙扎著，“嗚嗚”之聲愈發強烈，後面的一個龜公罵罵咧咧的喊了一句什麼，狠狠在麻袋上拍了一掌，那“嗚嗚”聲停頓了一瞬又猛地爆發了出來，且似乎要說出什麼話語。

    那為首的龜公面色一沉，就揮著手要叫人把那個麻袋抬走了。

    楚過大概也明白這是怎麼回事了，這個麻袋裏的應該是一個剛被抓進來的，或者犯了什麼事的小倌，這時要被送去一個極為不好的地方，說不定到時候會連性命也丟了。他隱隱聽商枝提起過，說新來的小倌比起那些什麼送命剛上戰場的兵卒，不會幸運多少。

    他自己自然不必擔憂被商枝送去“那裏”，哪怕是最不愛多管閒事的他，撞上了這麼一次要決定一個人命運的事，不知怎麼突然想管一管了。

    見楚過又幾步跟上來把他們攔住了，後面的幾個龜公已經剛纔神色裡的恭敬之意一下子全都消散了，楚過只感覺連同周圍的黑色矮牆都在這麼陰森森的盯著自己，他深吸了一口氣，突然換上了十分嚴肅的表情，道：“你們不怕得罪小樓那位嗎？”

    幾個龜公一愣，但並沒有顯示出驚恐或畏懼的神情，顯然是不知道小樓的內情了。

    楚過嘆了一口氣，不知道該怎麼收場。

    這時為首的那個一直沉著臉色的龜公缺突然一跪，後面的幾個龜公也不明所以的跪了下來，楚過強壯鎮定，沒想到自己賭對了。

    那麻袋突然被放下，落在地面上發出沉重的聲響，伴隨著痛呼的聲音。

    “還不快走？”楚過知道自己是借了商枝的勢，有些心虛，但乾脆心一橫說了這句話出來。

    所幸，那為首的龜公也不敢抬頭多看他一眼，喚了其他幾個，就匆匆忙忙的繞道走了。

    楚過鬆了一口氣，走到那麻袋旁，蹲下身來就三兩下解開了繩子，裡面露出了一張掛滿淚痕的，楚楚可憐又髒兮兮的小臉。

    楚過莫名的覺得有些熟悉，他把人從這麻袋裏拉了起來，只見他清瘦的身上也是幾乎衣不蔽體，露出的面板上滿是青紅交錯的傷痕，他輕拍了拍這孩子的臉，溫聲道：“你叫什麼名字？”

    那小孩眼睛不知為何突然一亮，清脆的道：“楚公子，我是樓玉蕭啊！”

    楚過一愣。

    記憶回到了和顧青一起去風月樓的那天，他們在樓上聽了一個白衣女子樓玉翎的曲兒，被樓下的一陣喧鬧所引才知又是一樁惡霸欺凌的事……

    “你姐姐呢？”楚過道。

    樓玉蕭突然一愣，髒兮兮的小臉一瞬居然有些煞白，他顫抖著開口道：“我姐姐？”

    “樓玉翎。”楚過提醒道。

    眼前這小孩卻突然雙眼一翻，不知是受了什麼刺激，就這麼直挺挺的暈了過去。

    楚過吃力的接住他，心想：這倒黴孩子怪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