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僧顫顫巍巍地後撤一步，躲開那人的腳。

    這一下，那傢伙可算是火冒三丈，連忙回頭招呼了起來，“二狗子，別踏馬的玩了，快來，出大事了！”

    一會兒工夫，從門裏涌出來另外三個人來，均是小帽青衣，雖然是下人打扮，但也一個個都是趾高氣揚，精氣神十足。顯然是待遇優厚，有些精力過剩了。

    “什麼事兒啊大過年的把哥幾個喊出來？”

    “大過年的？大過年的咱們老爺也不是沒有開除過下人過！”最開始出來的下人咋咋呼呼地說道，“他老人家要是知道有和尚大過年的過來上門尋晦氣，你猜他會怎麼對付咱們？”

    聞聽到老爺的名號，這幾個下人一下子都蔫吧了下來，然後心有餘悸地看著面前的老僧。

    “和尚，今兒個算你倒黴，找不痛快找到我們院子裡來了。別看咱們孫老爺剛剛搬到這率州城沒幾個月，但他可是當朝高郎中的本家孃舅。”說著，二狗子伸手把左左右右四五家的大門都指指點點了一番，“知道嗎，這些大宅子，都是咱們孫老爺一個人白白得來的，一分銀子沒花。”

    他的手指又狠狠戳在老和尚的胸口，“別說我欺負你，不收拾收拾你，咱們跟老爺交代不過去。”說著，就要回頭招呼人一起上。

    “這位兄弟……”一個年輕男子的聲音遠遠響起。

    二狗子抬頭一看，卻見不遠處的雪中走出來一個身著白色長衫的男子，攜帶著一位容貌俏麗的姑娘。看二人身姿挺拔，不像是尋常市井中人。

    “怎麼的，大過年的，你們倆也學這和尚挨家敲門啊？”最開始的那個小帽下人張嘴就嚷。

    “呵呵，這位老和尚只是習慣使然，而且人家也不是賴著不走，不給施捨又何必非要打人呢？”王正說道。

    “您有所不知……”二狗子衝那下人使了個眼色，“咱們老爺脾氣不太好，平生什麼都喜歡吃，就是不能夠吃虧。別說上門叨擾衝撞，就是從大門前邊走過的太邋遢，也是不行。”

    “啊？這也太霸道……”白初晴剛說出一半，就被王正擋住了。

    “怎麼個不行法啊？”

    “不說別的，就說臘月二十三那天吧。”那個態度蠻橫的下人自得地說道，“有個倒夜香的，不知道好歹，從咱們大門口路過。老爺正好出門，瀝瀝拉拉的糞湯子正好擋住了轎子的去路。你知道那個傢伙最後怎麼樣了嗎？”

    “啊？你們把他給打了？”

    “打了是輕的！”下人哼了一聲，又啐了一口，“老爺讓他把轎子前面地上的糞湯子全都舔了個乾淨！”

    “嘔——”白初晴忍不住乾嘔了一聲。

    “呵呵，區區小事，你們老爺倒也有趣得很。”王正隨意地說道。

    白初晴眼睛一瞪，“你怎麼說話的呢，有這麼欺負人的……”

    她的後背，被王正在後頭悄悄拍了拍，便停了嘴巴。

    “行了，不跟你們這些奴才耽誤工夫了。快點進去稟報，就說龍州有親戚來了，天寒路遠，快點製備酒席接待。”王正一副頤指氣使的樣子。

    “龍州的親戚？！”蠻橫下人皺著眉頭上下打量著這兩個人，又探出頭往遠處看看，“沒有車馬相送，又沒有隨從，龍州來的親戚能這麼寒磣？”

    “有些秘密的事情，是你們這些沒見識的人可以猜得到的嗎？”白初晴板着臉。

    “高家老太爺今年去世的，按照咱們老爺的號令，所有高家的門邸今年都不允許張燈結綵，燈籠也只允許掛白色的。”王正抬頭，打量著這幾戶大門前一溜的紅燈籠，“你們家裏這麼幹，是不把自己當做高家的人吶。”

    “啊？”

    “咱們沒聽說啊？”

    “不過高老太爺的確是今年過世的啊……”

    下人驚疑不定，但都收起了趾高氣揚的神態。

    “也難怪，你們是孫家，畢竟還差了一層。回頭我會去跟高老爺稟報的。”王正自然地說道。

    “別別別！您二位稍等，我們這就進去通報！”蠻橫下人哆哆嗦嗦地喊到。

    “呸，你這蠢材！”二狗子一腳踹在他的後腰上，轉過身恭恭敬敬地開啟大門，“二位貴客趕快請進來，這外頭雪太大，先到門房喝杯熱茶暖暖身子。”

    王正讚許地點點頭，然後對著老和尚拱手祝福了一聲。

    “老和尚，過年好啊！”

    見那下人面露好奇神色，便說道，“我家裏母親信奉佛法，還請各位不要為難這位高僧。”

    “豈敢豈敢，我們剛纔就是跟老和尚逗個樂子。”那下人忙不迭地招呼起來，“趕緊去後廚，盛上點今晚熱乎的飯菜，給老和尚裝上。”

    王正滿意地嗯了一聲，剛要走進院子，卻突然停了下來。

    “是你？”

    見王正楞楞地看著和尚，白初晴也湊到近前。

    “阿彌陀佛。”老和尚單手豎在胸口，低聲誦佛，“多謝施主。”

    “你不認識我們了？”王正驚訝地說道。

    白初晴仔細地打量著和尚，只見他形容枯槁，面色蠟黃，一身寬大的僧袍好像一面殘破的旗幟掛在竹竿子上一樣，在寒風之中呼呼啦啦。

    “你是……你是銅缽寺的那位老和尚啊！”白初晴恍然大悟，忍不住伸手攙扶，“你不記得我們了？”

    說著，她伸手一指王正，“他曾經還告訴你怎麼對付那些混不講理的惡鬼來著！”

    “遵從本心，無愧無悔。”王正輕聲說道。

    老和尚眯上雙眼，渾濁的眼睛打量著王正，“貧僧的確在城北銅缽寺修行……但太多的事情，都不記得了……”

    “高僧，短短半年時間，你怎麼就變成這個樣子了？”王正皺眉說道。率州城被屠滅之後，銅缽寺的老僧當時已經是築基修為，雖然身為陰魂，但也已經可以有自保的本事，即使談不上不死不滅，卻不會像普通陰魂那樣輕易忘掉一切，以至消散。

    “老和尚，你的修為都哪裏去了？”白初晴攙扶之下，驚覺老僧身體已經如同尋常七八十歲的老人一樣，毫無力氣。“幸虧咱們把他救下了，要不然非被這些惡奴活活打死不可。”

    “高僧，銅缽寺發生什麼變故了？”王正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