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恩圖報是人的基本道德，甚至是一些人品好的人的心理需要。這兩個淳樸的孩子就是這種人。姐姐把半塊肉留給了弟弟，自己的那半分成兩份，端著送給了王正和綺麗絲。

    王正沒有接過，卻十分高興地與綺麗絲一起，跟著這個女孩一起，往另一處地窨子走去。

    沒等走到近前，就聽見屋子裏發出劈砍木頭的“彭彭”聲響。王正一探頭進去，就聽見“呼——”地一聲，一根足有杯口粗細的木棍狠狠砸了過來。

    王正故意沒有躲閃，那木棍狠狠砸在他的靈氣屏障之上，“蹭”地脫手飛了出去，砸在土牆之上，撲簌簌掉落大片黃泥。

    女孩趕緊衝了進去，察看了王正的頭，見沒有傷口，這才長長出了一口氣，然後惡狠狠地咒罵起屋子裏的人來。

    王正這纔看清楚，那是一個大概十四歲上下的男孩。他一身簡陋的獸皮衣服，腰間勒了根麻繩。一對粗眉之下，兩隻眼睛閃著野獸一樣的光芒，但見了這女孩，立即軟了下來，訕訕地撿起了木棒，低著頭走到近前。

    “這是我家的貴客，有些關於咱們完顏部落的事情想問問你。”女孩子沒好氣地說道，然後對著王正介紹起男孩來，“這個小子叫完顏烏魯，他家裏的人都不在了，自己過活。性子有些野，但人很仗義的，您別跟他計較。”

    王正見這小子的臉上有幾塊大大的淤青，腮幫子都腫起了老高。再看地上還有一堆木屑，顯然這粗木棍是臨時加工起來的。

    “我昨天打了只麂子，拖回來的時候被人盯上了。結果夜裏就有人衝進來搶，要不是那兩個人上來就把我按住了，我還真不能吃虧。”完顏烏魯說道，“好在我拼了命，那幾個傢伙被我嚇走了。今天我就準備了個趁手的傢伙，結果你們就進來了，我還以為是那夥人不死心呢……”

    他從土炕上的烏拉草堆裡拖出兩隻收拾好了的後腿來，“這是麂子身上肉最好的地方，你帶家去一塊。這一塊幫我烤了，招待客人。”

    王正見這個少年自己都餓得皮包骨頭，竟然還如此大方，把自己拼命保護下來的肉說送人就送人了，倒是突然對他起了好感。

    “咱們這裏的大人都已經進了那黑城，有些半大孩子自己不願意捕獵，反而起了壞心。打起人來什麼黑手都敢下，你們自己也注意點。”這小子還好心地提醒起王正來。

    “不必費事忙活了，我們剛剛吃過。”王正說道，“還是請教你一下，這黑色石城與咱們完顏部族的事情吧。”

    “這你算是問對了人了。我在這裏有些年頭了，秋天有了收成的時候，也會拿到殘餘的完顏部族那頭，去換些東西回來。”

    從完顏烏魯的話裡，王正聽出了兩個資訊。第一，這個孩子平時也和大人一樣耕種，本來家裏沒有大人了，不需要被捆綁在這片曠野之上，但他居然沒有逃走，反而在這裏很好地生活了下來。第二，完顏部族並沒有全部被抓到這裏來耕種，還有一些人口在附近活動。

    “你既然沒有家人了，為什麼還在這裏耕種，而不返回部族？”

    “烏魯都是爲了我倆。沒有他，我和弟弟早就餓死了。”女孩說道。

    “嗨，糧食在這裏是值錢的東西，我辛苦一年，能換來不少好東西吶。等到我再長高一拳頭，就不能再留在這裏了。”完顏烏魯家徒四壁，幾個人只能站著。

    “這個黑城可是大有來頭。”完顏烏魯把從一些部族老人那裏聽來的話講述起來，“二百年前，大唐在這裏設定了黑水軍，然後改成了黑水都督府。這名頭雖然是大唐的，但實際上都是咱們這些當地的部族頭領在管理。年頭兒太久了，我也不知道是哪個部族了。”

    在大唐鼎盛時代，曾經也從中央派過長史過來管理。但是隨著唐末地方勢力坐大，加之老百姓造反得太多，朝廷自顧不暇，對這千里之外的塞北也就僅僅是有個名頭了。

    只是苦了當時那位長史和他帶領的幾百名黑水軍士兵。他們孤懸塞外，糧草和補給完全斷絕，但是卻一直堅守著這一份鎮守邊疆的命令。

    “最後的這一任長史是中原人，來到這裏也有三十多個年頭了。那些士兵，也是當時跟他一起來的。他們只相信種地是維生的根本，自從來到這裏，就組織了本地的部族耕種。但本地人還是覺得捕獵纔是正道，於是慢慢地周圍部族都逃跑了。”

    “什麼？”王正突然奇怪道，“既然這樣，那這位長史與那些士兵，起碼也應該五十歲了吧？”

    “長史應該有五十多歲了，但士兵來的時候也就不到二十歲，現在的年紀應該是不到五十歲。”

    “他們體力上應該沒有什麼優勢了，本地部族和你們這些農戶，真要反殺過來，他們也堅持不了多久吧？”

    “這裏太偏僻了，鐵器都是稀罕物。他們城池堅固，鐵甲在身，鐵槍在手，軍心又穩，我們很難拼得過的。這裏一個部族也就兩三百人，還有婦女和孩子。”這個完顏烏魯雖然只是個孩子，但談吐和見識，卻與成年人差別不大。

    “更主要的是，耕種與捕獵，各有各的好處。咱們這片黑土十分肥沃，種地每年收成都很穩定。而這裏冬天很長，大雪封山之後，也難以捕捉到什麼東西。於是這些農人就一直留在這裏了。”

    綺麗絲也基本理清了這個黑城的由來，她看著王正，“幸虧沒有莽撞。”

    “有些事真的是難以說誰對誰錯。這長史和士兵爲了使命，在沒有音訊沒有補給的情況下，堅守塞外三十年，也是可敬。那些農人爲了兒女，綁在這片耕地上三十年，也是可憐。”王正也是感慨一陣。

    “幸虧遇上你這個萬事通。”他突然想起自己腿上還綁著一把匕首，那是他從自己所處的時代帶過來的最後一件紀念品了。便拿了出來，送給了這個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