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羽置若罔聞，什麼也聽不進去，甚至俯下身，用尖銳的利爪抓起地上碎屍，連帶著鮮血直接塞入口中，吃它們的肉，飲它們的血，金光色妖瞳彷彿燃燒的火焰，而他，只想破壞，只想嗜血。

    “怎麼會變這樣...怎麼會這樣......”蘿小莉抱著葉梓軒頭守護，跪坐在地塌下了肩膀，六神無主。

    “我該怎麼辦...我還能怎麼辦...椰子軒...你醒醒，告訴我該怎麼辦啊......”

    啪嗒啪嗒，眼淚一滴滴滴落在葉梓軒臉頰，他的氣息卻越來越虛弱。

    真正的如羽意識，依然在金色大火中飄搖，他渾然不知，痛苦和疲憊，還有那些多到擠爆他思緒的未知景象，令他在這浩瀚意識空間中，只想昏睡和逃離。

    如果他能看見，看到蘿小莉無助的眼淚，看到奄奄一息的葉梓軒，看到這被自己親手破壞的修羅場，看到這屍橫遍野，他一定無法接受。

    但他不知道，這副身體的軀殼，已經交給了那個被他稱為‘黃老弟’的傢伙支配，而這頭魔獸，這條類龍形魔獸，只想毀滅。

    “丫頭，撤吧，這可不是久留之地。”虎離拽著蘿小莉胳膊，要帶她離開。

    “不！我不走！”蘿小莉尖叫，死死拽著葉梓軒。

    “你這帶著陪葬又有什麼用，你那同伴哪找的，怎麼還暴走了，可惜我師父不在，不然說不定能有些辦法......”

    “不！！我不會丟下他們！”蘿小莉一把扛起葉梓軒在瘦小的肩膀上，她想要掙脫開虎離的大手，卻發現自己使出全部力氣也無法辦到。

    “你放我過去！”

    “那我就是放你去送死。”

    “不到最後我不能放棄！！”

    “這就是最後了。”

    “不用你管...不用你管！你個老虎精，你懂什麼！放我過去！”

    “你的同伴爲了救你，奄奄一息，你現在該做的，是遠離危險源，把他帶到安全的地方救助，也許可以挽回他的性命，你若一意孤行，那就是全軍覆沒。”虎離邪魅的眸子非常堅決，不容任何質疑，“英雄惜英雄呵丫頭，換做別人，虎爺我也不會管，可你是虎爺我想娶做老婆的人，怎麼可能看著你去送死。”

    “不！不！！不！！！”蘿小莉眼淚彪出，眼神裡都是慌張。

    虎離乾脆手腕用力，將蘿小莉連著她肩上的葉梓軒一起拽到懷裏，而後反手擊在她後頸，給她敲暈了過去，然後一左一右抱住蘿小莉和葉梓軒。

    “哼，10倍佣金算是泡湯了，但好歹找個老婆，雖說是人類吧，但也好過五穀墳那些個妖......帶去師傅那裏想想辦法，也許這小子還有救，只是那個......”

    虎離一邊全速撤離，一邊回眸看向如羽的方向，搖了搖頭。

    張晴茵呆愣愣的站在風暴中心，如羽旁邊，她聽著蘿小莉聲嘶力竭的吶喊，看著他轟向自己珍視的同伴，看著他面板快速腐爛又交替換新，看著他尖銳的指尖劃過臉頰留下血痕，看著他高聲吟唱著聽不懂的話語，感受那聲音中如海般深沉的痛楚。

    這一幕，張晴茵其實已經見過很多次了，但在這裏，這《狐妖小紅娘》的實踐課中見到，還是第一次。

    每一次，她都會忍不住淚流，想起那一次次的輪迴，一次次的努力，一次次，心痛的難以形容，眼淚一直無聲的流。

    “小辰辰......”

    轟轟轟！！！

    “呀呀呀呀呀啊啊啊啊！！”

    boom！boom！boom！

    張晴茵從小聲呼喚，

    “小辰辰......”

    張晴茵從小聲呼喚，呢喃低語，漸漸變成了正常對話的聲音。

    她在廢墟之中，一步步走向破壞與毀滅，飲食屍體的獸化如羽。

    “還記得第一次見你，是在理論課的時候，那時你拉住我手臂，溫柔的問我有沒有事......”

    飽含淚水的雙眸，暈染的水般動人，可如羽一眼都沒有看她。

    “還記得上一次輪迴分別，你告訴我，說你不是至尊寶，我也不是紫霞仙子，所以...所以你不可能是我的那個他，可我不死心...我又來了......”

    轟！！

    如羽金色妖冶的眸子掃向張晴茵，張嘴就是一聲如咒般符文，金色光波鐳射般射出，直接擦著張晴茵左臂而過，瞬間左肩以下一片黑糊，速度太快連血都沒來及流出。

    張晴茵微微皺了一下眉，疼痛晚了一秒傳入大腦，靠近如羽的腳步晃了一晃，而後繼續向前。

    碎石在她身邊墜落，那小的只有不足百米的擂臺碎片在紅海上飄搖，只怕也堅持不了多久就會徹底沉底，在場的能跑的都已經跑了，跑不了的，也就只剩屍體和絕望等待死亡的重傷患者。

    “小辰辰...你能聽到我聲音的對不對......”張晴茵繼續往前走，傷口處開始流下涔涔鮮血，染紅了她飄飄如仙的衣衫。

    “小辰辰...你不是總想知道，我輪迴那麼多次，都經歷了怎樣的未來麼...現在我就一點點講給你聽，你安靜下來聽我講好不好......”

    風揚起張晴茵髮絲，灰塵染髒了她精緻的妝容，粉嫩的脣彩之下，嚴重疲憊和失血過多造成的蒼白，已漸漸遮掩不住。

    “曾經的我，就是一個孤僻到自閉的人...只有你，一次次笑著將我拉出泥沼......”

    “第一次，你我萍水相逢，還記得理論課那個偏僻的角落嘛，我們同時看上了那個位置，纔會不小心撞到一起，卻不想這個時間節點，成了我每次輪迴的起始，每一次聽到你那一句‘你沒事吧’，我都萬分安心...因為我又一次...見到你了...”

    “第二次，我在小樹林被惡人殺害，是你趕來救我，救這麼一個素昧平生，毫無交集的我...可我親眼見著自己心臟被刺穿，鮮血濺了你一臉，你那驚愕的表情，我至今都沒能忘記...”

    “第三次，你爲了保護我撤離，獨自一人留下面對兇手，留給我一個那麼可靠的背影...等我再回去，卻只看到月光下你的屍體...我這麼爛，這麼無人理會的一個人，這麼黑暗這麼無助的一個人...你竟然爲了救我，救這麼一個對你來說不過路人甲的我...而送掉了性命...那本是我該死的命運，卻讓你替我揹負了，你卻在最後還對我說著‘你快跑’...而我，卻連重新開始一次的勇氣都沒有。”

    張晴茵一邊回憶，一邊講述，這些一遍遍的經歷，講述著她是如何從一個自卑孤僻的少女，變成如今這種樣子的進化，那些最觸動她內心的往事，那些悲痛，那些死亡經歷，令她動容，聲音裡都在淚水中哽咽著顫抖，可她依然努力向前邁進，努力講述著，哪怕面前的如羽怪物一樣絲毫不理會她的存在。

    “第四次...”

    轟！！

    如羽噴出的金色光波打在張晴茵右腿，一瞬間那條美腿缺了一個大豁口，看著極度滲人。

    張晴茵躲都沒躲，她知道自己躲不掉，深陷回憶的她，也根本沒那個經歷去躲閃，她只想，更接近如羽，更接近......

    “我終於可以避免自己和你的死亡...可是......你卻對羞澀告白的我說，你有喜歡的人了，那個人叫林沐兒...你救我，只不過是因為看不慣那些道德敗壞的事，只不過是想...做個英雄...你就這麼狠心的告訴我這一切，讓我怎麼接受這一切...後來我告訴自己，只要能趕在你愛上林沐兒之前，就讓你把目光只鎖定我一個人，那你就會愛上我......”

    張晴茵咬著下唇，淚水在她精緻完美的臉頰留下兩條清澈的溝壑，她的聲音顫抖的幾乎分辨不清，於是她重複了一遍又一遍......

    “可我怎麼努力重來...我都到不了最初，我始終到不了最初...我永遠，都晚於林沐兒出現在你的世界...為什麼我就是回不了最初......為什麼是林沐兒，而不是我...”

    如此動容的張晴茵，卻換不來如羽一絲一毫的關注，她一步步靠近，腿部重傷下，她只能趴在地上往前挪，還要一路繞開廢墟和墜石，留下一條彎彎曲曲的血痕。

    “呀呀呀呀啊啊啊啊！！”

    如羽依舊封魔著，他似乎不把這裏夷為平地不會善罷甘休，過度使用能量使他身體根本承受不了這個負荷，新生和修復的肉體漸漸趕不上毀壞並脫落的，他整個身體鮮血淋漓，渾身一閃一閃著金色光芒，熔漿一樣的面板表層看上去醜陋無比。

    他已經不知道什麼是疼痛，什麼是身體，他的所有的所有，已經被黃老弟的意識所控制。

    “再後來...我就放棄了...”張晴茵死死咬著後牙槽，迫使自己繼續集中精神往前靠近，這時的她，距離如羽只有不足10米遠。

    【吶，你知道嗎？聽說櫻花飄落的速度是秒速五釐米。】

    【秒速5釐米，那是櫻花飄落的速度，那要怎樣的速度，才能走完我與你之間的距離？】

    張晴茵腦海浮現出某次輪迴中，和如羽並肩坐在校園內看花的時候，如羽對她說的話。

    他說他很喜歡《秒速五釐米》這番，說裡面現實的令人唏噓，他不知道要怎樣，才能更接近林沐兒。

    而現在張晴茵終於深刻的體會到這句話。

    一朵花墜落的速度，連時間都放慢了腳步，而你就在我眼前，卻看不到我，也什麼都聽不進去。

    虛空之中，縹緲浩瀚無邊無際。

    如羽在這猶如宇宙的空間內經歷了靈魂的燒灼，他想逃離，想永遠的睡去，四面八方環形閃爍的怪異景緻猶如環形播放的快進動畫，導演是誰卻並不知曉。

    漸漸的，沉睡的如羽感受到了一絲能稱之為‘感覺’的東西。

    那是一種墜落的感受，漸漸強烈的失重感和某種氣體帶來的阻力，令人心慌。

    哦，心慌...

    那是什麼......

    如羽摸著浩瀚宇宙中渺小自己的心窩位置，形體似乎在墜落的過程中慢慢凝聚，可他卻感受不到任何人類的情感，甚至連墜落的恐懼都沒有，只有一種類似即將預知到什麼不好事情發生時，淡淡的心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