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不配
那次的爭吵最終誰也沒有化解開,因為我突如其來的寒意,導致並沒有聽到他們二人之後又說了什麼。當我醒過神來的時候,是秦青明搖了搖我的肩膀,再度抬起頭,餐廳裡面僅剩我們二人了。
令人感到奇怪的老婦人趙妍以及兩位爭吵的主角:李牧和陳森全都不見了。本就空蕩的餐廳此時在潔白瓷磚清冷的襯托下,愈發令我深感不寒而慄。
不過這種莫須有的緣由,直至現在我也想不明白。說句實話,我倒是希望這樣一直下去最好,我不希望我能想明白。
今晚聚集在一起吃晚餐的時候,眾人的表情全都顯得很是亢奮,氣氛自然也是輕鬆了不少。在發生了接二連三的命案以後,這還是頭一次。當然,有三個人除外,顯然與這樣的氣氛格格不入——李牧和陳森,這對爭吵的主角已經兩天沒有看到他們的笑臉了。好在算是暫時地休戰,不然誰也無法安下心來。
至於剩下的那一個人,就是我。和他們不同,知曉現實的我。
每每看著眾人愉悅的模樣,男男女女,無論老少,表情真的是一個賽一個的燦爛時,我就強忍著自己的心痛,配合着他們露出苦笑。當然,我的這份苦笑纔不會被別人看穿,否則就是自討苦吃。
已經決定默默承認著一切,答應與乾啞聲音的賭約,現在後悔想要改弦易轍,太晚了。
秦青明此刻也同往日所表現的大不相同,今晚他的話格外的多,能叨叨叨的說這麼長時間。認識這麼久了,我還是第一次見到。但越是這樣,我就越是不忍心告訴他真相。以免,破滅了他活下去的鬥志。
深陷黑暗已經很令人恐懼了。比這更恐懼的是,深陷黑暗,卻無能為力,甚至連反抗都做不到。
“陳哥,明天我們就能離開了,日期到了吧?對吧?”他三番五次地找我確認道。這句話我今天已經第N次聽了。
我真的不想回答,甚至是被他這種不明真相所產生的愉快搞得心煩意亂。但我不能說,否則就是違背了賭約,事情會超出我預料的,那樣一來就更糟糕了。
“啊,是啊,真好,可以回到蘇式製造了。”我違心地笑著,於心裡想到:“開玩笑......怎麼可能這麼容易放過我們呢?”
不過話說回來,最近兩天那個乾啞的聲音沒有主動呼喚過我。自從那一晚我主動呼喚他以後,再無音訊,我還無法主動聯絡到他,這令我心裏毛毛的。
若不是真真切切出現了三位死者在我們面前,我真的都要把賭約這個事兒給忘了。安晨還是安然無恙地活在我們這群人中,我們每晚的檢查計劃都在繼續,一切都很正常,不存在反常現象。我不相信已然做到這樣了,兇手還有辦法犯案。
“除非...除非他是個審判神...有罪者,天涯海角都會遭到制裁!”
不過!我還是不能放輕鬆,我很清楚。這個兇手絕不是一般的殺人犯,一旦被他盯上的獵物,都不能放鬆任何一秒鐘,否則——一定會死。
我總覺得:就在這一兩天了,安晨能否活著度過遊戲,決定的那一刻就要到了,僅剩這一兩天了。
就這麼想著,我後背上又不受控制地冒出了一層冷汗。此時餐廳中一切歡聲笑語我皆充耳不聞,深陷入自己的冥想中。瑟瑟發抖,陣陣恐慌。
一雙手,搭在了我的肩膀上,我嚇得一個激靈從椅子上跳了起來。從冥想中,返回到現實,現實照得我眼睛都要睜不開了。
原來我抬著頭,眼睛正對天棚上面的燈管。亮,真刺眼。
“你怎麼了,陳先生?我看你一整晚興致都不高呢?”陳森不知何時竟繞到了我的身後!他將手搭在我的肩膀上,一臉的關切。“反應如此強烈。好奇怪哦,陳先生。”
“沒、沒什麼。”我重重地搖了搖頭,希望以此打消他的顧慮。
“就是......”我在糾結,要不要往下說些什麼。
“是什麼啊?”他問道。
周邊的人除了秦青明認真地看著我們以外,其他人的視線均不在此。李牧與安晨各自想著各自的心思,不參與進任何的談話中;劉大鵬興奮之際不知從哪裏掏出了一隻酒瓶,正要開啟暢飲卻遭到了張春華的制止,現在正與自己的妻子“激鬥”著打嘴仗;趙妍則試圖去阻攔這兩口子間的爛事,雖然屢屢被無視,卻還是扯著聽起來很有滄桑感的老嗓說著“一日夫妻百日恩”的老話。
他們甚至,就連一個不自覺的瞥見都不願意給我們。
“多好的機會啊!都是自己人,講出來吧。開口說吧!把一切都告訴他們,這樣你就不必一個人承擔壓力了。”我的大腦裡響起了一個自己覺得很陌生的聲音,他試圖這樣勸說我。
有那麼一瞬間,看著陳森和秦青明好奇,飄忽,迷茫的眼睛,我真的已經把話頭吐到嘴邊,只需開口就能講述出來了。
我多想和他們說,“別抱有希望了,走不了了,一個乾啞的傢伙拉著我去做一個賭局,賭局的籌碼是你們的性命!”
我想說,我想這麼說,我想大吐苦水,把心裏積壓的一切統統講述出來。我不相信陳森與秦青明會背叛我,會將這話告訴其他人,我不相信我將“苦水”壓低了聲音,傾述給我最信任的兩個人,會被那個乾啞的聲音知曉?
那是不可能存在的結果。
但我還是將已經到了嘴邊的話給生生地嚥了下去,最終還是一個字都沒有說出來。
為什麼?我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麼?難道我對於那個傢伙的恐懼,已經深眠心中了?就算廣袤的天地下,就我一個人,面對著鏡子,我也不敢說?
我不知道......會不會發生這樣的結果。
在二人充滿了疑問的眼神中,我張口緩緩吐出的只有三個字,“沒什麼!”
“陳哥,你真的好奇怪呢!多麼值得興奮的時刻啊,按理來說明天上午就會有人接我們了。誒,現在在我看來,即使劉大鵬喝多了,罵罵咧咧的樣子,也很可愛。”
“去你的吧,那是沒對你罵罵咧咧的。”陳森白了他一眼,笑呵呵地同我講:“你這助手,一天到晚每個正經的,淨瞎說。”
“哈哈,”在我的臉上,綻放出一抹明媚的笑容。“是啊,淨瞎說。”
我不知道我嘴角咧開的弧度夠不夠,但我真的盡力了。僵硬的面部,有些感受不到自己的動作。
這樣快樂的時刻,不屬於我。不對,準確地說,是我無法融入進去。因為,心中藏有秘密者,不配擁有真實、簡單的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