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夢中驚醒少年郎
棲然便不在說話,靜靜地看著早已攤坐在地上,捂臉痛哭的柯顏,嘴唇微抿,唇角顫了幾下,心中的話卻是終究沒能說出口。
他想說:一個死了的人,值得你記他這麼多年嗎?監禁水牢三百年,不只是因為心魔,更多的,怕是爲了贖罪吧。可……若是為你死的人是我,你會如此,反反覆覆,在人世間費盡周折,去找一個早已散魂百年,連輪迴與否,都不知道的人嗎?
棲然心中的答案是不會,所以他問不出口,話止於心。
他嘆了口氣,將桌上的潑灑的食物一一收拾乾淨,才輕聲道:“我先回神界了。”
柯顏依舊低著頭,身體止不住的顫抖,沒有得到回答的棲然並未久留,只是抬起步子,朝著門外走去,卻在到達門口時,緩慢轉身,用一種極其卑微的語氣道:“我沒有別的意思,我只是不想你受苦。”
說完,便消失在了昏暗的夜色裡。
屋外蟲嬋聲響起,微風撫過,天色更加幽暗了,偌大的廟堂,看不到一點兒動靜。而柯顏,始終攤在地上,一直未說一句話,讓本來就寂靜的黑夜顯得更加淒涼。
半餉,柯顏才沙啞著聲音道:“可是……我只想他能回來啊。”
那夜,柯顏在廟堂的屋頂撫了許久的琴,長歌琴與孟情簫,他私自留了下來,一直裝在精囊中,也是今日,他似乎明白了葉長歌的做法,也原諒了他的草菅人命。
若是要一個人,在世間生活近百年,卻仍無人陪伴,死去之人死了也就死了,活著的人卻還活著,這無疑是不公平的,所以他想救活孟情,即便耗費自己百年修為,即便害死眾多自己曾經保護的世人,他也不足惜,只因爲那個人,是他覺得可以陪他一生的人,也是如此,這個世界美好極了,什麼都有,卻又什麼都沒有。
那夜,他似乎做了一個夢,他變成了葉長歌,一個紅衣少年變成了孟情,兩人坐在高高的屋頂上,他撫琴,那人**,聲音很悅耳,風景也很美,他卻看不清那人的臉,他憑著記憶問:“你最想要什麼?”
那人輕聲道:“我喜歡一個人,我想給他一個好的結局。”
“僅此而已。”
而他,只是笑,笑了許久,微風輕輕撫過他的面龐,卻見一行清淚緩慢落下。
他笑道:“你看這風,多自由,想去哪兒就哪兒,不怕失去,不怕找不到家,他所在之處,皆是家。”
那人卻道:“它也怕與其他人走散,沒了其他人,他還是沒有家。”
他像是睡著了,又像是夢見了什麼,只記得有人溫柔的替他擦淚,用極輕的聲音道:“哭什麼,我這不是回來了嗎?”
也是那夜,他似乎見到了時七洛,他笑著說:“師尊,徒兒不冷,徒兒願意,徒兒不怪師尊。你等我,即便衝破無間,我也要回來。”
陽光照入廟堂時,柯顏正躺在床上,他眉頭緊皺,似乎在做著什麼夢,隨後,他猛然驚醒,卻是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跳下床,往屋外跑去,嘴裏碎碎念道:“時七洛,時七洛……”
他飛快的上了屋頂,卻不見一人,只有長歌琴擺在原處,提醒他昨夜的人以及話不是夢,他輕輕撫上長歌琴,一陣泫音響起,隨後渙散,聚集,延長。
他將長歌琴緊緊的抱在懷裏,坐在高樓上,對外大喊道:“你既然回來了,為什麼不肯見我?”
“我管你如今是何面目,有何身份,喚何名字,你都是我等了三百年的人,你說過讓我叫醒你,可如今,你醒了,卻不願來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