棲然將頭別去一邊，不再看柯顏，可映入眼簾的破牆壁破桌椅破瓷碗讓他覺得分外刺眼，明明可以擁有更好的生活，只要他努力一點點，就能擺脫這種困境，可為何，為何他就是這般，不顧自己的勸阻，不顧自己的乞求，依舊悠閒自在的生活在人間，這個冷冷清清的世界上等待一個不會回來的人。

    廟中的一切，讓他越看越來氣，他揮開袖子，想將這些毀掉，卻又猛然間，又縮回了手，這裏，是柯顏在人間，賴以生存的家，這些東西，是柯顏一個一個，從街頭，從別人手中，從世上的各個地方，撿來的，他一直在天上看著他，看著他走過所有國度，走過所有山頭，直到在這裏安頓下來，他纔有了一個住所，也是凡人口中的家。

    明明是個三界舉世無雙的仙師武神，卻淪落到，撿凡人不要的東西，住凡人不住的地方，做凡人不做的事，他真的不明白，不明白原本驕傲放縱的柯顏，是如何，如何變成了這樣，只爲了一個人，便浪費百年修為，在這樣一個窮鄉僻壤，生活幾百年又或是幾千年，他似乎，一點都不介意，甚至活得十分自在逍遙。

    可是自己知道，他在念著一個人，一個因他活著，卻又因他而死的人，那個人離開了三百年之久，而他，始終倔強的在這個冰冷的世界上，一個人等待著，他堅信，那個人會為他活在世上，也會為他而死，更會為他重生，他在等，等他們的重逢。

    “難道你要將當年的苦，再吃一遍嗎？”棲然出聲道。

    柯顏看著他，又環顧四周，眼神黯然，他抿了抿嘴，將眼緊緊的閉上，那幾年的苦，他怎麼會不記得？

    放棄驕傲的他，失去親人的他，沒有信徒，遭人唾棄的他，他都記得。跟狗搶飯吃的他，嫉妒別人一家團圓的他，從天堂跌入無間的他，他當然記得。那幾年的苦，他怎麼會不記得，他也不敢，不敢再走過，所以他想，等待著那個人回來，那個人是世間唯一的溫暖，也是自己最後的信徒，等他回來了，自己就不用再吃苦了，不用再活得這麼累了。

    柯顏回神後，低聲道:“棲然，我怎麼會想呢？那幾年，是我最狼狽，最不堪，最沒用的幾年，我忘不了的，就想忘不了時七洛死時的話，他讓我叫醒他，我叫不醒，所以我在等他，他肯定會回來的，他答應過的，會為我活著，努力的，活在這個世上。”

    棲然沉聲道:“若是他不在這個世上了呢？”

    柯顏道:“那我便衝破無間，去尋他。”

    棲然只覺得喉嚨發啞，半天才發出聲音:“若是尋不到他呢？”

    “那我便一直等下去。”

    棲然便不曾說話，站起身便要走，卻在快到門口時停下了腳步，沉聲道:“少跟鬼世之主來往，他不簡單。”

    柯顏抬頭道:“有何不簡單？他與我們有何不同，我們拼盡全力修煉成神，他拼盡全力修煉成鬼，我們都是一樣的人。”

    棲然冷聲道:“柯顏，你為何要處處與我作對，以往的你，不是這樣的。”

    柯顏別過頭，低聲道:“自二次飛昇後，你看我有……幾分像從前？”

    棲然氣急敗壞吼道:“柯顏。”

    柯顏也大吼道:“棲然。”

    “你看看現在的我，有幾分上神的樣子？你知道那幾年我是怎麼過來的嗎？我跟狗搶飯吃，我被人吊在屋簷上三天三夜，我想死，我試過無數種方法自殺，可我就是死不了，棲然，你沒有經歷過，你不會明白的，我拼死拼活當神仙，到底是爲了什麼？沒有親人，沒有感情，沒有朋友，我什麼都沒有，現在，連唯一視我為神明的時七洛都死了，他死了，你知道死了意味著什麼嗎？就是消失了，沒有了，找不到了。”隨後，他猛然跌在地上，將臉埋進自己的手掌心痛哭道:“我一輩子，都聽不到他叫我師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