棲然並沒有伸手去接，只是抬眼，直勾勾的看著洛七的笑，低聲道:“若是此戰勝了，你會回來接他走嗎？”

    洛七搖頭，替柯顏找了個舒服的位置，交給了棲然，他轉身欲走，卻還是停下了腳步，頭也不回道:“神鬼大戰，會得來什麼，你比我更清楚吧。生靈塗炭，蒼生不得安寧，我怎能毀掉師尊護了百年的蒼生，怎能讓他多年努力，付之東流。”他走了，走得那樣決絕，卻又帶著不捨，他又一次，失去師尊了，還是自己親手，將他送走的。這一次的痛，是那種透心的鈍痛，一寸寸，一絲絲，將他的心，擊得粉碎，連渣都不剩。

    他大步向前，想看起來絲毫不在意，卻聽見身後的棲然大聲道:“可若是他想跟你走呢？去哪兒都行。”

    洛七搖頭，小聲道:“不，他不想。”

    棲然將柯顏放在身後的塌上，才緩慢上前，在洛七身後道:“他想，他想了三百年。這三百年，我不知道你經歷了什麼，纔會從煉獄重生，化身厲鬼，可我知道，他經歷了什麼。”

    洛七慌忙轉身，焦急道:“他怎麼了？”

    “不只是你痛苦，你走後，他將自己關押水牢三百年，你真以為，他是為屠神造魔懺悔嗎？他只是想你，怕回了陌言閣，卻見不到你，一個人住在此處，還不如水牢來的安穩。”

    洛七微微低頭，嘴唇輕抿，眼眶泛紅道:“師……師尊。”

    棲然又道:“你知道他為何去往人間數年栽，卻不肯修煉仙術，而後飛昇嗎？以他的功力，三次飛昇有何難？”

    “他……為何不肯飛昇？”

    “因為他在等你。”

    “等我？”

    “對，等你，等你的殘魂重生，他在人間，便能第一時間察覺。”

    洛七搖頭，想將眼眶的淚憋回去，卻怎麼會控制不住，他哭道:“我不知道，我以為師尊已經忘記我了，我怕他唾棄我，唾棄我是百鬼之王，說我不思進取，走歪門邪道。”隨後他擦去淚，低聲道:“可那時的我，只有如此，才能回來見他。”

    “誰不想安穩的活在世上，可我選的這條路，即便艱難，我也還是非得走下去不是，我不想死，我不想消失，我比任何人，都要害怕死亡。”

    棲然拍了拍他的肩頭，輕聲道:“聽了這些，你願意帶他走嗎？”

    洛七依舊搖頭，苦笑道:“將他帶去與我一同送死嗎？我連此戰能不能勝都不知，如何護他安危，我不敢賭，更不會拿他賭。”

    “若是他醒了，便告訴他，我一直在他身邊，陪著他。”

    說完，他轉身朝門外走去，卻聽見棲然大喊:“我等你帶他走，無論多久。”

    洛七搖頭，眼眶撒下淚水卻留於原地，月光下，少年的臉變得透明，一道微光閃過，他的臉變成了另一張臉，一樣的年輕，一樣的英俊，只是多了幾分倔強，多久幾分堅毅，卻又在下一秒，變回了原先的樣子。真好，他的師尊，還記得他，並且心中有他，他很開心，開心到……有些想落淚。

    一次次的分別，一次次的離散，他好不容易迎來了重逢，卻又要分開，似乎他與柯顏之間，便是如此，相遇，分開，重逢，再分開，可好歹，同他一起了這樣久，他從來都一個不遺憾的。

    他騰空一躍，不久便消失在院落中，卻又是沒過太久，他又回來了，站在那處安靜的院落裡，靜靜地看著屋中情形，眼中滿是眷戀與深情，他怎麼……怎麼會捨不得離開？一想到這一走，可能就再也見不到他，洛七就害怕，怕這一別，便誤了餘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