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二的老婆翠花，結婚都五年了，還沒懷上一個娃。

    愁得李二和什麼似的，帶著媳婦看大夫、找偏方，甚至求神拜佛，各種方法都試遍了，翠花的肚子也不見大。

    這天，他聽隔壁村大腳說，他們村裏新蓋了個送子廟，非常靈驗。

    大腳媳婦也是多年無所出，拜完之後沒多久就懷了。

    李二抱著死馬當活馬醫的態度，打完獵就帶著翠花過去了。

    那廟不大，倒是挺乾淨。

    神像和普通送子廟不太一樣，李二看了半天也沒看出是個什麼。

    不過，爲了他們李家的香火，不管是什麼送子像，他都會拜上一拜。

    跪在那兒，李二心裏默唸：“別管您是哪路神仙，可一定要保佑我媳婦懷個大胖小子啊！”

    別說，在李二帶著翠花拜神一個多月以後，清早翠花吃燒餅的時候，犯惡心了。

    李二帶著翠花去大夫那一檢查，有了！

    高興得他立刻把翠花抱了起來，他李家終於有後了！

    在翠花嗔怪的目光裡，李二嘿嘿笑著把她放了下來。

    等把翠花送回家之後，李二立刻去鎮上，買了很多東西回家。

    各類補品、小孩兒衣服，孩子剛懷上，李二就把錢花的差不多了。

    翠花直怪他，說以後孩子生了怎麼辦。

    李二一拍胸脯：有他們老李家祖傳的手藝在，還怕沒錢花？

    這還真不是李二吹牛，他們老李家打獵的技術，確實稱得上數一數二的。

    只是近幾年爲了照顧翠花，李二都是在周邊小打小鬧，很久沒進山裏了。

    第二天，李二把自己娘接到了家裏。

    因為翠花總是不懷，他娘挺有意見的。

    本來跟他們住一起，後來發了頓脾氣就回自己原來的地方住了。

    李二去請了好幾次，他娘都不回來。

    現在翠花有了，李二他娘終於肯回來了，笑得嘴都快咧到耳根了。

    李二孃寡居多年，他爹是進山打獵的時候沒的。

    可能也是該著，本來李二爹他們那次計劃得好好的，卻偏偏遇上了一群熊瞎子，去打獵的幾個人，只有一個回去了。

    就剩半拉身子，沒多久也斷氣了。

    打那之後，李二就成了家裏的頂樑柱。

    別說，比起他爹來，還厲害。

    這李二，真就是個天生的獵手。

    別人打不著的，他打得著；

    別人打得著的，他打得更多；

    村裏好幾個年輕人，早就想和李二一起進回山。

    本來李二是不想和別人一起，這要是單打獨鬥，他能多落不少。

    可是現在家裏翠花有娃了，他也得為自己的安全多想想。

    於是，這回再有人找他一起，他就答應了。

    可就在進山之前，卻出了件事情。

    要和李二一起進山的小夥子裡，有個叫張嘎的，頭兒天夜裏不知道怎麼了，上吐下瀉的，第二天別說進山了，起床都困難。

    李二進山有個規矩，前一天有不好的事情發生，就絕不進山。

    這事兒一出，無論別人再怎麼求他，他也不去了，非得歇個幾天再說。

    其他幾個小夥子見求不動他，就打算自己走。

    李二右眼一直跳個不停，勸了半天沒勸住他們，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們進了老林。

    果然，這幾個小夥子出事兒了。

    三天過去了，一個也沒回來。

    因為裡面有村長的兒子，他拉下老臉去求了李二。

    李二想著，村長的面子不能駁，剛收拾好東西，他娘邁著顫顫巍巍的小腳過來了。

    告訴他：他媳婦見紅了！

    這可是頭等大事，李二不顧村長有些不善的目光，趕緊帶著媳婦就去看大夫了。

    大夫說，他媳婦身子太弱，這胎不好保。

    李二在大夫門外抽完了一袋煙，去找了村長。

    他說，讓他去找人行，得給錢，還得再找幾個小夥子一起。

    村長瞪了李二一眼，還是點點頭同意了。

    可是村裏其他年輕人怕了，李二踅摸半天，就一個光棍譚傑願意去。

    沒轍了，他吆喝著去的給錢，才又找到三個青年。

    李二為啥要這麼做？

    大夫說他媳婦的胎不好保，肯定就是得花大量的錢，吃補藥。

    再者，那幾個失蹤的年輕人回不來，實在有些蹊蹺。

    因為他們去的地方李二去過好幾次了，沒啥大問題，好幾個人一起去，反而出了問題，他李二雖然能做孤膽英雄，可現在拖家帶口的，不敢冒這個風險。

    準備好之後，李二帶著四個年輕人一起出發了。

    小心翼翼地從老林邊兒探進去，李二叮囑他們不要離他太遠，也別單獨行動。

    就算李二千叮萬囑，還是有人落隊了。

    等李二帶著這幾個人把老林外圍摸差不多了，才發現這件事。

    氣得他，讓譚傑領著另外倆人別動，他找找去。

    誰知還沒等他動，就聽到一聲慘叫。

    李二帶人往聲音的方向一去，看到的是一幅讓他震驚的畫面。

    趙方倒是沒啥事，癱坐在地上，褲子有著點點水漬。

    可怕的，是趙方前面。

    那幾個先前進老林的年輕人，被整齊地掛在了他前面的樹上。

    他們身上的皮，都不見了。

    李二身後跟著的，一個個都吐了。

    “大家小心點兒！”

    這麼大的血腥味卻沒招來猛獸，讓李二心中十分犯疑。

    不過，他們等了半天，也沒發生什麼事。

    這時，李二才讓他們隨他一起，把那幾個年輕人的屍體從樹上解了下來。

    當他們把屍體帶回村裏的時候，幾個年輕人的家裏人哭作一團。

    這讓李二想起了幾年前，自己爹爹和人進山，最後屍骨無存的事情。

    顫顫巍巍的李二孃，在看到身上沒有任何傷痕的李二之後，鬆了口氣。

    “娘，您怎麼不照顧翠花？”

    “翠花，對，翠花！”

    李二孃趕緊往家的方向走，別看她腳不大，速度倒是不慢。

    李二和其他人又交涉了一會兒之後，也回家了。

    到家之後，他看見翠花正坐在炕上嗑瓜子，他那顆心纔算放下。

    在幾家都辦完白事，入殮了死者後，事情就這麼過去了。

    只是，村裏再沒人去老林裡打獵了，包括李二。

    轉眼，李二媳婦的肚子六個月了。

    他帶著翠花出來散步的時候，遇到了鄰村大腳。

    “大腳，你媳婦生了吧？”

    李二問了一句，卻見大腳忽然紅了眼眶。

    他忙問咋了，這才知道，大腳媳婦難產，不止孩子沒了，她也沒了。

    李二忙安慰了大腳幾句，剛要走，被大腳叫住了。

    “李哥，嫂子咋懷上的？”

    “多虧了你，你和我說了那個廟之後，我也帶你嫂子去拜了。這不——”

    李二回頭的時候，卻看到大腳一臉驚恐。

    “李哥，這娃，不能要啊！”

    李二有些不高興了，他還沒說話，就聽大腳說道：“我們村去送子廟拜過的，懷上之後，都難產沒了。一屍兩命，一屍兩命啊！”

    大腳一個七尺多高的大男人，哭得好像個孩子。

    “二哥，我……我想回家……”

    扶著李二胳膊的翠花，似乎有些站不穩。

    “大腳，我先帶你嫂子回去了。”

    李二慌忙帶著翠花，回到了家裏。

    到家之後，因為怕他娘擔心，李二也就沒把大腳說的話告訴老人家。

    當天晚上，翠花就出事了。

    她一直鬧騰著肚子疼，李二慌忙出去請大夫。

    等他帶著大夫回家的時候，翠花卻說沒事了。

    送走了大夫，李二被他娘拉到了一邊。

    “二啊，娘有件事要告訴你。”

    “娘，現在還有啥事比翠花重要。”

    李二想進去陪著翠花，他娘見他這樣，嘆氣道：“報應，都是報應啊！”

    “娘，您是不是有事瞞著我？”

    李二帶著他娘去了旁邊屋子，坐下後問道。

    “你知道你媳婦為啥好了嗎？在我出去她打水的時候，她偷偷去廚房吃了肉！”

    李二以為是什麼大事呢，剛要開口，他娘又說：“那是生肉！”

    “什麼？！”

    接著，李二他娘說了一個故事。

    他娘嫁給他爹的時候，也很久沒懷上孩子。

    他爹不知道從哪聽說，吃狼心能讓人容易受孕。

    這也是沒法子了，他孤身一人去了深山老林，還真帶了狼心回來。

    只是，他爹自此不再打獵了。

    他娘問了好幾次，他也沒說原因。

    那之後，他娘真的懷上了他。

    後來，他就降生了，白白胖胖的，十分惹人喜歡。

    又過了幾年，村裏人求著他爹帶人進老林，他爹耐不住央求，纔去了。

    誰知道，就再也沒回來。

    臨去前夕，他爹把不打獵的原因告訴了他娘，是因為那頭狼，在被打死的時候，懷了崽子。

    對獵人來說，打死懷孕的獵物，是大忌。

    更何況，他爹說，爲了保證狼心能好用，他打死的，是頭狼。

    關鍵還是個懷著崽子的母頭狼。

    母頭狼實在太罕見了，所以，他爹慌了。

    而他之所以再次被求著進老林，也是因為村裏另一家家裏沒孩子的，想獵狼心。

    卻不知道為什麼，他們會遇上一群熊瞎子，再也沒從老林裡出來。

    “娘，這故事，和翠花吃生肉有什麼關係？”

    話剛問出口，李二腦子裏忽然靈光一閃。

    “娘，您看著翠花，我出去一趟！”

    他要去的，是隔壁村的送子廟。

    不知道為什麼，再次到送子廟，李二總覺得這裏透著陰森。

    那個他一開始認不出的送子像，現在越看，越像對著天空嚎叫的狼。

    “你這送的，究竟是什麼子！”

    李二把香案踹翻，吼道。

    外面狂風大作，一道低沉的聲音響起：“我送的，自然是最好的子。”

    這把李二嚇了一跳，他哆哆嗦嗦地想趕緊離開，卻聽聲音再度響起：“可惜了我準備的那些獵物，竟然被你發現了。”

    獵物？李二大驚，難道是那幾個被剝皮掛在樹上的年輕人？！

    忽然，一陣風裹到了李二身上：“竟然是你，就是你的父親，奪走了我的心臟！”

    李二明白了，這是當年那頭頭狼的鬼魂。

    那麼它送的……

    再聯想到媳婦翠花吃生肉，李二臉色大變。

    “哈哈哈，天意，真的是天意！我兒等了這麼多年，可投胎的，竟然是搶了我心之人的後代！”

    糟了，翠花有危險！

    李二想掙脫束縛，卻根本掙不開。

    “沒用的，哈哈哈！”

    正在李二掙扎的時候，他娘披頭散髮地出現了。

    “你媳婦……生了……”

    “什麼？！”

    六個月產子，這是早產啊！

    “娘，翠花呢？！”

    “孩子很健康，翠花她……二啊，你爹的獵槍，給你……”

    李二還沒來得及想他娘怎麼會在這兒，獵槍就扔到了他的懷裏。

    “哼，一杆舊獵槍，我怎麼會怕！”

    李二瞅準空隙，給槍上膛，槍響之後，風沙漸漸散去。

    一個和送子像一樣的狼形虛影，艱難開口：“怎……麼……會……”

    隨後，就消失了。

    李二再想找孃的時候，發現他娘沒在這裏了。

    他趕緊回家，翠花正虛弱地抱著孩子餵奶。

    那孩子瘦瘦小小的，往外看的時候，眼神裡有一抹兇色。

    “翠花，娘呢？”

    “外面吧，二哥，你看寶寶，他在衝我笑呢。”

    李二上前幾步，手放在孩子細細的脖子上。

    “怎麼了，二哥？”

    看著翠花滿臉的虛汗，以及蒼白的面容。

    最終，李二還是把手拿了下來。

    稚子無辜，終究是人類做錯了。

    李二出去的時候，看到他娘靜靜地吊在外屋的房樑上。原來在廟子裡給李二送獵槍的，是他孃的鬼魂。

    “娘！”

    雖然早就知道可能是這樣的結果，但李二還是忍不住難過。

    入殮了自己的孃親之後，李二帶著翠花以及孩子離開了村子，沒人知道他們去了哪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