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4章 來晚一步
爺爺殺了奶奶後,就變了一個人。
也不裝病了,白天一個人悶在廂房,或者坐在後院埋葬奶奶的地方發呆。到了晚上,他便離開家,破曉時回來,帶著一身的泥沙。
一天兩天,爺爺變得格外沉默,即使是吃飯,也是黑沉著一張臉,默默不言。
我知道晚上爺爺去做了什麼,因為每次出門,他都會備一桶水。
他去殺了其他家裏回來的“故人”!
也是這兩天,村子裏發生了不少事。
一個是不少村民家的故人被暗殺,村裏的氛圍很是怪異,每個人都沉著臉,看其他人的目光都充滿了懷疑和警惕。因為一點小摩擦而產生的鬥毆事件頻頻發生,原本祥和的村子一去不復返。
第二個是村長王富請來的高人據說已經來了,不過不知為何,一直沒有露面。
雖然目前還沒有大事發生,但我知道,這只是暴風雨來襲前的平靜。
果然,臨近過年的前一天,出事了。
半夜爺爺再一次出門,凌晨時纔回來。到了天剛亮的時候,隔壁傳來了二嬸的尖叫聲。
“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呢!”
“狗娃,狗娃你去哪了?!狗娃!!!”
二嬸的聲音淒厲,驚醒了不少人。
我從床上趕緊爬了起來,匆匆穿了衣裳出了門去,就見二嬸披頭散髮,坐在家裏廂房門口,手裏攥著一把溼漉漉的泥沙,目光呆滯,嘴裏喃喃自語著什麼。
附近的鄰居也都被驚動,圍在了二嬸的門口,幾個平日裏相熟的大媽過去試著安慰她。
人群中,不少人看到二嬸手上的泥沙,露出憤怒的目光。這些人家裏最近回來的故人也都和狗娃一個下場,他們恨透了那個兇手,卻沒有線索,去找出那個人。
這時,二嬸看見了人群中的我,猛然掙脫了安慰她的人,氣勢洶洶走到我面前,拽住我的領子:“是你,一定是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上次就是你偷偷跑到我家裏的對不對?!”
二嬸的力氣是地道的農村婦女,力氣很大,加上個子和我差不多,拽著我的衣領幾乎讓我喘不過氣來。
我臉憋得通紅,想要反駁,卻無從下口。
那天確實是我好奇,翻了二嬸家的院牆,發現了狗娃的存在。其實如果二嬸有心懷疑,很容易就能猜到那天闖進她院子裡的是誰。不過可能是覺得事情不足以撕破臉皮,就一直沒說。
但是現在,狗娃死了,二嬸花了七年才癒合的傷口,再次被撕裂。她已經崩潰,哪裏會在乎什麼撕破臉皮!
而且,雖說不是我啥了狗娃,是我爺爺做的,但我知道爺爺的行動,說起來,我也確實算個共犯。
“是你帶走了他對不對?你為什麼要這麼做?為什麼!”二嬸拉著單薄的我來回搖晃,恨不得將我搖散架了。
一旁的村民不知道為什麼二嬸這麼執著認定是我做的,插在我倆中間勸架。
“好了好了,蘭姐你也是,幹嘛對一個孩子發火。”
“是啊,別嚇壞人家了。”
“有事咱們慢慢說,來,我們去屋裏頭,和姐姐好好說說到底發生了什麼,好吧?”
幾個熱心的大媽將我從二嬸手中救出,攙著二嬸往屋裏頭走,回過頭,還對我使了使眼色,讓我趕緊溜。
我哪裏還敢在這裏待,趕忙跑回了家。
臨走前,我回頭,正好看到二嬸回頭,用陰鷙的目光看著我,眼中盡是怨毒!
回到家,二嬸的目光一直在我腦中盤桓。整整一天,我都渾渾噩噩,沒有精神,心亂如麻。
爸媽發現我不對勁,問候了幾句,都被我搪塞過去了。只有爺爺投來淡漠的目光,不過也沒說什麼。
這天晚上,我下了一個決定。
不能再讓爺爺去殺人了。
即使他是爲了村民們好,但這種暴力的行為一旦被發現,肯定會引起眾怒。這已經不是吃力不討好了,而是吃了力,要被當罪人的!
今夜本應該是除夕,但是一系列的事情發生,村裏早就沒了過年的喜慶氣氛,反而顯得格外沉重。
守歲到了十二點,零星的炮火響起,外面點點廉價的白色煙花,是未諳世事的小孩在玩耍。
2016年到了。
看著時鐘上時針轉過了一圈,老爸今夜休息,和我媽早早的睡下。
我見爸媽房間的燈熄了,便裹著羽絨服在院子裡等著,不時看向後院。不久後,爺爺出現了。
他依舊穿著軍綠大衣,面上冷漠,右手提著家裏下井用的鐵桶,裡面滿滿當當裝了冰水,天氣寒冷,水桶表面已經結了一層冰。
爺爺看到了我,有些意外,但沒有搭理,向門外走去。
我攔住了他的路,沒有說話,用行動告訴他我的想法。
“讓開。”爺爺聲音很平靜,就像那桶從井裏打上來的冰水,帶著一絲冷冽。
“今天過年,休息一下吧。”我沒有明說,找了個很隨意的藉口。
爺爺沒有理會,繞過我,向門外走去。
“為什麼一定要殺了他們?那些人願意養著那不生不死的東西,就讓他們養著,關我們什麼事?為什麼一定要搭上自己?!”
爺爺依舊沒有理會,直直向前走。
我知道,我終究攔不住他。但是我不甘心,看著他的背影,我咬了咬牙,跟了上去,墜在他身後。
爺爺終於有了反應,停下腳步看著我:“你跟來幹什麼?回去!”
“不!今天要麼你跟我回去,要麼我跟你一起去!”
爺爺深深看了我一眼,沒有轉身,依舊想村子東邊走去。
而我,則惴惴不安地跟在了後面。
村子的東邊,在靠近山林的地方有一片凹地,那裏是村裏唯一的養豬場,也就是最早出事的張屠夫家。當然,一個屠夫養不起三十多頭豬,聽說養豬場靠的是村子王富,裡面絕大多數的股份都在王富手裏。
顯然,爺爺今晚的目標,就是張屠夫家裏回來的故人。
我仔細想了想,張屠夫家裏的情況。
張屠夫本人姓名我不清楚,三十多歲的他膝下也沒有兒女,只有上面有個瘋癲了的父親。想來想去,張屠夫家可能出現的故人,應該是他的母親,似乎姓秦,早三年前就死了。
張屠夫本人很孝順,爲了照顧父親,一直沒結婚,當初他母親還在的時候,更是對老母親順從有加,村裏人都知道他是個大孝子。
甚至每次有孩子調皮後,家裏父母都會拿張屠夫說事,說他小時候是如何如何聽父母的話,對父母多麼孝順。
當時張屠夫的養豬場出事,他是很緊張的,畢竟這豬仔死了七八個,對他來說無法和王富交代,這一家子的生活費都可能因此沒了保障。
因此,當初想要找出吸血的怪物,張屠夫是最積極的一個。
但是後來只過了兩天,張屠夫對調查此事的熱情逐漸褪去,做事很是敷衍。到後來,乾脆就找了個理由,就不和我爸夜裏巡邏了。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張屠夫家肯定有誰回來了,稍作推測,估摸也就是他母親回來了。
爺爺今晚的目標,就是張屠夫的母親嗎?
我跟在爺爺身後,心情很複雜。
很快,我們便來到了村東的養豬場。這裏地勢偏低,一眼就能覽盡整個養豬場的狀況。
圓形的凹地裏,豎放著一座方形的磚瓦房,頂在圓形的兩端。在養豬場的左邊,則蓋了一間簡易的平房,是張屠夫和他的傻父親住的。
爺爺藉着月光微微打量了一下,便從上方繞到了平房的後面。
平房共有兩個房間,還有一個廚房一個雜貨屋。此時臥房的燈已經熄滅,倒是雜貨屋裏還亮著微弱的燭光。
“外面站著。”爺爺回頭,低聲對我說了一句,便提著水桶,輕手輕腳走到雜貨屋外,將水桶放在牆角。
我站在比平房稍矮的土包上,猶豫著要不要過去。
就在這時候,一直小心翼翼的爺爺突然踹開房門,動作之大,屋裏麵就算是個聾子,也知道動靜了!
我別爺爺的舉動嚇了一跳,急忙下去,想喊爺爺走。
不過等我進了屋,看到裡面的情況,頓時愣住了。
血,滿地的血!
張屠夫側躺在地上,脖子被撕扯得血肉模糊,血漿像是開了閘一般從他的頸動脈噴灑出來。他一動不動,顯然已經死去。
詭異的是,如此悽慘的死法,他臉上沒有絲毫的驚恐,反而是一臉滿足的笑容,眼睛迷離,似乎還沉浸在幸福之中。
“來晚了一步。”爺爺輕輕嘆了一聲,瞥了眼柴堆,將門口的水桶提了進來。
地上的鮮血一路蔓延,正是蔓延進了柴堆。
現在看不見裡面的人,但是從一旁的繩子看來,這個人就被困在這房間內,而柴堆是唯一躲藏的地方。
我站在原地,不知是天冷,還是太過害怕,總覺得手腳冰涼,心臟跳動得異常厲害。
爺爺提著水桶,步步逼近柴堆。
可就在這個時候,我聽見外面咚咚咚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
緊接著我,我聽到了二嬸尖銳的聲音。
“殺人兇手就在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