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一章 血跡名畫
胡長偉的老婆杜喜梅,是向陽市馬家溝鄉的人,胡長偉入獄後,她離婚另嫁,現任丈夫叫唐家軒,在楚原市西城區經營一家包子鋪,杜喜梅在包子鋪裡管賬兼做服務員。二人再婚後育有一子,起名唐歡。
許一帆穿便裝出現在包子鋪裡,未到飯口,店裏顧客稀少。店東北角用布幔隔開一個單間,許一帆就走進去坐下,點了兩籠屜包子,就著一碗甩袖湯慢慢地吃。
杜喜梅四十多歲年紀,面板白皙,手腳麻利,說話也爽脆,是打理店面的一把好手。許一帆正吃著包子,杜喜梅掀開布幔,招呼一聲,說:“大兄弟,包子還可口?”
許一帆說:“味道很好,杜喜梅。”
杜喜梅開心地笑出來,說:“大兄弟,你認識我?”
許一帆微笑著取出證件,說:“市局刑警隊的,許一帆,有點事情想問你。”
杜喜梅的臉上掠過詫異的表情,隨後又眉開眼笑說:“是警察兄弟,你光臨我這個小店,是我的光榮。”
許一帆示意她在對面坐下。杜喜梅猶豫一下,坐了下來。
許一帆開門見山地說:“十六年前你前夫的殺人案,你做了偽證,為什麼?”
杜喜梅一驚,面帶惶恐地掀開布幔向外張望兩眼,回過頭來對許一帆說:“你可別血口噴人,我做什麼偽證了,這都是過去的事了,我現在日子過得挺好,你別來攪和,讓我消消停停地過吧!”
許一帆說:“你倒是消停了,胡長偉能消停嗎?他在牢裡蹲了十六年了,進去時是個二十多歲的小夥子,現在已經是個飽經憂患的中年人,你們夫妻一場,你真的一點都不惦記他?”
杜喜梅說:“別再提他,我現在又有了家庭,你翻出這件陳年往事,不是想讓我家庭鬧矛盾嗎?”
許一帆說:“那好,我問你,胡長偉在發案那天晚上,到底是不是從家裏走的,是不是特意帶上鑿子?有沒有說過如果要不回工錢,就要和王守財同歸於盡?”
杜喜梅說:“這話我說過幾十遍了,沒有一個字是假的。”
許一帆說:“你撒謊!”
杜喜梅身上一震,故作鎮定說:“你說我撒謊,證據呢?”
許一帆從口袋裏取出一份檔案,攤開在桌子上,說:“這是當年和胡長偉一起做工的同事們的證詞,有你們馬家溝鄉的於得三、張萬發、馬百順,還有黃家堡的黃成、黃天富,他們都證實,案發當天,胡長偉是從施工工地離開,並且留下話,說他去討回工錢,但是絕對沒有說過要同歸於盡。而那把木匠的鑿子,是胡長偉新買不久的,因工地上經常丟失工具,胡長偉才帶在身上。在所有人的證詞裡,只有你的證詞截然相反。”
杜喜梅強硬地說:“那又怎麼樣?難道他們比我還了解我老公?”
許一帆說:“那倒未必,但是他們的證詞比你的更具有說服力。”
杜喜梅的鼻子裡哼出一聲,說:“這就是做警察的態度?你們不是講究實事求是,用證據說話嗎?”
許一帆對她凝視了一會兒,忽然話題一轉,說:“你兒子唐歡是什麼時候生日?”
杜喜梅警惕地反問:“你問這個幹什麼?”
許一帆說:“因為這是佐證。唐歡是1993年9月出生,而胡長偉是在1993年2月入獄。胡長偉的血型是A型,你的血型是B型,唐歡的血型是O型,所以唐歡不是你和胡長偉生的,而且是在胡長偉案發前就懷上的。證據確鑿,你還能否認嗎?”
杜喜梅聽到許一帆掌握的資料這樣詳盡,知道遇見了強硬對手,不再故作鎮定,顯出慌亂的表情說:“沈警官,這些十多年前的往事,你還翻出來幹什麼,看你慈眉善目的,就當可憐我,放過我吧!”
許一帆說:“我放過你,可你為什麼不能放過胡長偉?你有了別的男人,和你前夫離婚就好了,為什麼一定要把他送進深牢大獄,你就沒有一點點愧疚嗎?”
杜喜梅涕泗交流,又害怕客人們聽見,用手捂著嘴,聲音哽咽在喉嚨裡,斷斷續續地說:“我知道錯了,求求你,別來破壞——,破壞我們一家人的生活。”
許一帆說:“我只要你一句實話,案發當天晚上,胡長偉是不是從家裏離開的?有沒有說過要和王守財同歸於盡的話?”
杜喜梅哭著說:“他是從工地上離開的,也沒有說過那句話,是我撒了謊,我該死,我對不起他。當時我懷上了別人的孩子,我也沒有辦法啊!”
許一帆說:“你現在終於肯說實話了。這是刑事案件,人命關天,你作偽證,是要付出代價的。如果王守財真是胡長偉殺的,你的偽證的作用還不明顯。如果胡長偉是被冤枉的,他這十六年的大獄,半截人生,也是毀在你手裏,退一步講,你至少是罪魁禍首之一。”
杜喜梅哭得眼淚縱橫,捶胸頓足地說:“沈警官,我後悔啊,悔不當初啊!”
許一帆凝視她片刻,說:“這話,你留到法庭上說吧!”說完在桌上留下飯錢,起身離去。
4.翻案調查
回警隊的路上,許一帆接到馬佔槽的電話,讓他馬上到局長辦公室去一趟。
馬佔槽面色不善,見許一帆進來,劈頭蓋臉地說:“小沈,你最近在忙什麼案子?”
許一帆說:“近來市裏沒有大案子發生,騰出手來把以前積壓的案子梳理梳理。”
馬佔槽說:“十六年前的胡長偉殺人案,你是不是要翻過來?”
許一帆笑著說:“馬局,現在有些人就喜歡捕風捉影地編造故事,打小報告,您是明察秋毫的領導,親賢臣而遠小人,不會受到蠱惑的。”
馬佔槽說:“你別耍貧嘴,當年那起殺人案是板上釘釘的鐵案,人證物證,證得死死的,你再查這起案子,白費勁,現在警力這麼緊張,社會治安這樣亂,你別把警力浪費在這上面。我這時正式警告你,將來弄出什麼亂了,你要承擔責任。往重了說,你這是瀆職。”
許一帆依然保持著臉上的笑容,說:“馬局,你這是關心我的成長,領導把話說在前面,又說得這樣透徹,我心裏像明鏡似的,一定會把握住分寸。”
馬佔槽不耐煩地揮揮手:“我也不要你把握什麼分寸,你別插手這起案子就行了。我快退休了,局裏的班子要調整,你現在是刑警支隊主持工作的副支隊長,能不能扶正,要看你的政治覺悟,大局觀。行了,我就說這麼多,你去吧!”
許一帆說:“感謝馬局指點,你這麼一說,我心裏就透亮多了。”微點點頭,告辭出去。
許一帆明白馬佔槽的意思,還有不到一年時間,馬佔槽的年齡就到線了。他幹了一輩子公安,當然不想在離開崗位前,給他的職業生涯抹上一筆黑。胡長偉的案子是馬佔槽就任刑偵局長後辦的第一起案子,萬一,萬一許一帆真的把案子翻過來,馬佔槽的名聲就徹底毀了,搞不好還要背上處分,甚至和公安局一起承擔對胡長偉的民事賠償。
這個結果,將會給許多人帶來難堪,帶來挫折和磨難,帶來職業生涯中的汙點。爲了胡長偉,一個農民工,一個已經判刑入獄的罪犯,值得嗎?
許一帆不會去問值不值得。他是警察,揭開真相是他的職責所在。這是他選擇了這個職業的初衷,並且這初衷從未改變。
回到刑警隊,我敲開他辦公室的門。
許一帆充滿期待地看著我。
見我臉色嚴峻,許一帆的目光黯淡下來:“DNA的比對結果出來了?沒有好訊息?”
我嘆口氣,說:“濺在《寶琴立雪》上的陳舊血痕,一共有七滴,其中一滴比較大,直徑約一毫米,其餘的六滴都很細小,經DNA檢驗,出自同一人,與胡長偉的DNA相似度為百分之零點三,與王守財孩子的DNA相似度為百分之零點七,可以排除不是上述兩人的血跡,是第三者留下的血痕。”
許一帆激動地站起來,兩眼放光,說:“神醫,你能不能不嚇唬我,這可是唯一的一根稻草,看看你剛纔那模樣,我還以為沒戲了。”
我笑著說:“這不是給你一個緩衝的過程,好訊息來得太快,怕你承受不了。”
許一帆說:“你這大起大落的,我更承受不了。你這個鑑定結果,是本案的關鍵。胡長偉如果真有冤情,翻過案來,他要感謝你一輩子。”
我說:“先別得意太早,這幾滴血痕的時間太長,具體遺留時間已無從檢驗,說不定在案發前就濺到了畫上,如果那樣,仍不能作為證據。”
許一帆說:“這個我早想到過。從法律上來講,這幾滴血痕不能作為確鑿的證據,但是你我心裏都清楚,這幅從兇殺現場收起來的《寶琴立雪》,是當時整個發案過程的見證,也是我們目前唯一可以追索的線索。”
我說:“我已經在現有的前科案犯DNA資料庫裡比對過,找不到與這兩滴血痕的DNA相符合的資料,也就是說,如果畫上的血痕確是來自第三人,這個人的歷史很清白,在這起兇殺案後,也未再犯案,至少未曾被公安機關抓捕過,隱藏得很深。”
許一帆擺出一副諂媚的表情說:“神醫,我乾脆打個報告,把你調到刑警隊來好了,偌大的刑警隊,論工作效率和頭腦清晰,能趕上你的,還真沒有幾個。”
我說:“得得得,你別淨揀好聽的說,跟我鼻子不是鼻子臉不是臉的時候都忘了?你別太得意,我可聽說馬局對你私自調查這起案子有很大意見,你自己小心些。”
許一帆笑笑說:“但行好事,莫問前程。”隨即又補充說:“如果我猜得不錯,案發現場應該丟了一些東西,但是這本卷宗裡卻沒有任何記載,我要再和明娣接觸一次。”
明娣算得上是個女強人。在王守財死後,她接手了他的大部分資產和社會資源,一個人帶著孩子,同時在商場上長袖善舞,左右逢源,生意做得風生水起。近幾年與楚原市知名的房地產商人錢程過從甚密,為錢程開發的樓盤提供管線等配套建材,進賬更加豐厚。難得的是明娣在王守財死後一直未嫁,獨自撫養兒子王鈺。目前王鈺已經長大成人,在北京讀大學。
見到許一帆,明娣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伸出手,催促說:“拿來。”
許一帆一怔,隨即明白,說:“那幅畫目前還不能還給你,你放心,是你的終究是你的。榆驗報告我給你帶來了,那兩滴痕跡確實是陳舊性血痕,這是權威報告,具有法律效力,你和拍賣行之間不該存在糾紛。”
明娣嘆口氣說:“好好的一幅畫,就這樣毀了。上次沒來得及問,你們刑警對這幅畫這樣上心,究竟是查什麼案子,這幅畫可千真萬確就是我們家的,買畫的收據還儲存著呢!”
許一帆說:“這幅畫是從哪裏買來的?”
明娣說:“賣畫給守財的人好像姓錢,據說他爸當年還是松江美術學院的院長,家裏有很多值錢的藏畫。守財承包工程掙到錢後,就喜歡收藏個古董什麼的。當時那個姓錢的要出國,手頭緊,就託人介紹,把畫賣給了守財。”
許一帆說:“那買賣的收據還在嗎?”
明娣說:“在,我們做買賣的,凡是票據都妥善儲存著,誰知道什麼時候能用上。不過票據在家裏,這會兒你看不到。這幅畫到底有什麼問題?”
許一帆正色說:“實話跟你說,我懷疑王守財被殺一案,還有內情,胡長偉可能不是真正的兇手。”
明娣立刻瞪大了眼睛:“你什麼意思啊?這案子都過去十多年了,你現在說胡長偉不是兇手,他當時和我們家守財一起躺倒在客廳裡,抓個現行,他不是兇手誰是?你揣著什麼心啊!”
許一帆說:“你別急,聽我說,胡長偉在這十幾年裡,一直堅持申訴,說他沒殺人,是被冤枉的,我們近期複覈卷宗,也發現了一些疑點,我懷疑在兇殺現場出現過第三個人,而且這個人也捲入了這起案子。”
明娣氣憤地說:“你們警察是怎麼做事的?十幾年前的事,現在又翻出來,這不是折磨人嗎?胡長偉是殺人兇手,這是法院判的,你許一帆說他不是兇手他就不是兇手?還說現場有第三人出現,你當年怎麼不說這話,紅口白牙的,想怎麼說就怎麼說。”
許一帆不溫不火地說:“當年怎麼不說這話,那時我才十六歲,正在上高中,還輪不到我說話。事隔這麼多年,把這件事再翻出來,確實會給許多人帶來損害,讓那些痛苦的記憶再浮現出來,使那些辦案人員置於被動的境地,讓已經被人們接受的結果和秩序,重新變得混亂不堪,這都是我們不願意看到的。但是,如果這起案子真是冤假錯案,我們把它翻過來,至少有兩個人會得到慰藉,一個是胡長偉,他的下半生可以問心無愧、有尊嚴地活下去,還有一個就是你死去丈夫的冤魂,讓真正的兇手伏法,替他報仇雪恨,他在九泉下才能瞑目!”
明娣被許一帆的最後一句話震撼到,半晌無言,淚溼了雙眼,終於下決心說:“沈警官,我相信你,雖然和你不熟,但是你能說出這番話,我就相信你。這案子有什麼疑點,你能和我說說嗎?”
許一帆說:“還不能,在案子水落石出之前,這些都是機密。不過我有兩件事情要問你,第一件事,王守財在買那幅《寶琴立雪》時,有沒有找人鑑定過?”
明娣說:“那麼貴重的東西,怎麼會不找人鑑定,請的還是名家,咱楚原市鑑賞古畫的兩個大腕,一個是美術學院的一隻眼,另一個是明古齋的棠寅,我們請的就是棠寅,看一次,收費一千,1993年那會兒,這些錢相當於科級幹部兩個月的工資,他這買賣做得過。”
許一帆說:“棠寅這個人我聽說過,他當時有沒有提到畫上的瑕疵?”
明娣說:“沒有,那幅畫的品相好著呢,棠寅的鑑定結果還在收據上寫著,回頭我可以給你看。”
許一帆點點頭說:“你這樣說,我的把握又多了幾分。第二件事,在案發的那天晚上,你家有沒有丟東西?”
明娣說:“確實丟了,但是我不確定是不是那天晚上丟的,你是怎麼知道的?”
許一帆說:“我只是在推測,你家裏丟了什麼,衣物?”
明娣驚訝地說:“你挺神的,怎麼猜到的?”
許一帆不回答她的問題,又問他說:“丟的是什麼衣物?”
明娣說:“當時辦案的有個姓呂的警察,也提醒我找找丟了什麼東西,我看抽屜裡的存摺,現金和珠寶首飾都在,當時又心慌意亂,就沒想起別的。後來整理守財的遺物時,發現他的一件羊皮大衣和一頂旱獺皮帽子都不見了,那是他早幾年到俄羅斯做買賣時,特意給自己買的,都挺貴,那些年正流行這些東西,他也喜歡得不得了,發現丟了,我當時挺難過,不過想一想,家裏比這皮衣皮帽值錢的東西有很多,如果有賊進來,不會只偷走衣物就算,也許是我記錯了。後來也就沒多想。”
許一帆饒有興趣地說:“那件皮衣和皮帽的顏色和式樣,你能幫我描述一下嗎?越細緻越好。”
明娣說:“都是黑色的,守財最喜歡黑色。大衣是羊皮的,做工很好,黑色水貂皮的毛領,有裡襯。帽子是上等旱獺皮的,手感特別好,當時不是流行嗎,守財用了兩箱松江省的土特產從俄羅斯換來的,還給我換了式樣質地都差不多的兩件。”說著,明娣勾起傷心的回憶,泫然欲泣。
許一帆說:“還丟了其他的東西嗎?比如擺在櫃子上的物件?”
明娣說:“記不清了,時間太長,當時也沒顧上盤點家裏的東西。”
許一帆說:“那就先這樣,往後可能還會找你,你要是想到什麼,就馬上跟我聯絡,這是我的電話號碼,手機全天候開機。”
回到警隊,許一帆又取出胡長偉的申訴材料,這份幾近萬字的材料,他已經研讀過不下十遍。
胡長偉敘述的案情,與公安局和***的起訴材料截然不同。據胡長偉交代,他在案發當天去找王守財要工錢,到他家門口後,見門沒鎖,他敲了幾下門,沒有人答應,他就推開門進去。轉過玄關,見客廳裡一片雜亂,王守財浴血倒在地上。胡長偉嚇得雙腿發軟,頭腦一片混亂,正在不知所措,頭上被人重重一擊,就倒在地上失去了知覺。醒來時已經躺在醫院裏,銬鐐加身。
許一帆想,如果胡長偉的陳述屬實,那麼殺害王守財的就是另有其人,而且從門上沒有撬壓的痕跡來看,兇手應該是王守財熟悉的人。當時王守財做建築承包生意,財大氣粗,引起別人眼紅或者在做生意時得罪了人,招人嫉恨,都有可能引來殺身之禍。
在這起案子中,兇手明顯曾掩飾過現場,不過掩飾的手法並不高明,從作案的手段來看,現場應該曾留下許多有價值的線索。只是這些線索被人為地忽略了。也就是說,在這起案件中,有些可以左右案情的人選擇性失明,爲了從快從速破案,把所有的線索故意引向胡長偉。
憑直覺,許一帆認為,這個左右案情的人與真正的兇手沒有關聯,而這樣做的目的也只是爲了他本人的似錦前程。當然,在案情大白之前,這個人不能完全排除到懷疑物件之外。
即使他不是兇手,卻是事實上的幫兇。許一帆想,權力再大,大不過天理,大不過法律,犯過錯誤,總要付出代價。
根據許一帆的安排,馬經略和呂宏兩人暗中調查,理順了王守財當年的社會關係,從他的生意夥伴和競爭對手中逐一排查。
就在這時,馬佔槽忽然又把許一帆叫到辦公室。
馬佔槽笑容可掬,先是肯定了許一帆近一段時間的工作,又暗示他,這次警局班子重組,只要不出意外,許一帆將正式出任刑警支隊隊長,是全國省城的刑警支隊長中最年輕的一位。
馬佔槽哈哈大笑,從座椅上站起來,慈愛地拍拍許一帆的肩膀,意含無限期許。
許一帆做出受寵若驚的樣子:“馬局,我能有今天的進步,和你的教誨與栽培是分不開的。”
馬佔槽笑著搖搖頭:“我老了,不中用了,這世界終歸是你們的。”
許一帆的嘴唇動了動,沒能說出話,實在是不知道怎麼接。
馬佔槽說:“這次叫你來,有一個重要任務交給你。這兩個月裡,楚原市最大的事情就是全國的房地產峰會,國內的房地產開發巨頭、可以左右輿論的經濟學家,都會來參加,這次會議的意義非同小可,是楚原市全面展示投資環境的大好機會。房地產是城市經濟發展的命脈,楚原市的地產開發建設,借這次會議的東風,將取得飛躍式發展。”
許一帆順著他的話頭說:“那是,房地產專案不容忽視啊,老百姓可以食無魚,可以出無車,但是一個遮風擋雨的小窩還是必不可少的,只要把握住這個市場,拉動內需就不是一句空話。”
馬佔槽開心大笑:“小沈啊小沈,你還是很有經濟頭腦和大局觀的嘛,一個社會轉型時期的警察,頭腦裡不能只想著辦案子,要把眼光放長遠,為社會的穩定和發展服務。”
許一帆諾諾連聲。
馬佔槽說:“局黨組經過合議,做出決定,這次全國房地產峰會的安全保衛工作,就由你來負責。局裏臨時成立會議保衛小組,我掛名組長,你任副組長,負責全面工作。小沈啊,黨組織的這個決議,是出於對你的信任,也是對你的愛護。這次任務如果圓滿完成,會給市裏領導留下深刻印象,你將來的前程不可限量。”
許一帆不動聲色,問:“刑警支隊負責安全保衛,這是玩過界,恐怕治安支隊會不服氣。”
馬佔槽說:“不服氣能怎麼樣?大局觀啊,小沈,在大局面前,所有的小集體利益、個人利益,都必須讓步。”
許一帆說:“既然這樣,我服從黨組決定,一定做好安保工作。”
許一帆爽快答應,讓馬佔槽感覺有些意外,也很欣喜,他意味深長地看看許一帆,說:“小夥子是個可造之材。你這兩個月放下手頭的所有工作,全副身心都投到房地產峰會的安全保衛中來,回頭你到局辦公室,領一份這次峰會的詳細資料,然後初步擬定一份安保計劃,最近兩天要再召開一次局黨組會議,專門就你的安保計劃進行討論。”
許一帆說:“知道了,我一定全力以赴。”
過後我曾問過許一帆:“你為什麼會那麼爽快地答應,馬佔槽擺明了是想架空你,不讓你插手胡長偉的案子。”
許一帆反問說:“我有別的選擇嗎?”
許一帆耗費許多心血,制定了完善的安保方案,以及突發事件應急預案,針對騷亂、鬥毆、槍擊、埋伏炸彈、恐怖襲擊等,安排警衛人員和處置突發事件的人員。此外,防範、預警、聯動、救護等工作流程和人員配備,都井然有序。馬佔槽與局黨組的成員,均表示滿意,對許一帆的工作態度和能力加以讚許。
全國房地產峰會的規格確實很高,馬佔槽在這一點上沒有誇大其詞。會議的主講人具備十億元以上身家,樓盤專案遍佈大江南北。做學問者則是名噪一時的大家,教授、博導、大師、泰斗,頭銜明晃晃地耀眼。
許一帆百事纏身,對胡長偉的案子只能暫時放在一邊,抽空與馬經略和呂宏通通電話,偶爾給我打個電話,叮囑一下不能放鬆尋找與畫上血痕相匹配的DNA型別。
房地產峰會是個認識有錢人的好所在。許一帆在現場負責安全保衛的第一個星期,就與幾個房地產老闆混熟了。許一帆的大學同學華強,畢業後棄警從商,依仗著家裏的雄厚背景,這時已經是財大氣粗的房地產公司老闆。
華強為人好交際,又有意進入楚原市的房地產市場,借開會的契機,與市內的一些當權人物和房地產開發商打得火熱。這天傍晚華強在楚原市的五星級麗都飯店擺下宴席,宴請潛在的生意合作伙伴,許一帆也在被邀之列。
許一帆對華強說:“這次安全保衛工作的要求很嚴格,警員們工作辛苦,我早想找機會幫他們放鬆神經,你這次大宴賓客,我可不可以帶幾名警員一起來?”
華強說:“求之不得,你別看我脫離了警察隊伍,心裏可是一直有除暴安良的情結,對咱們公安幹警一向是高看一眼。你有多少人馬儘管帶過來。”
得到華強首肯後,許一帆給我打電話通報了情況,邀請我出席,屆時還有呂宏和馬經略一起參加。我們都聽從安排,說麗都酒店難得一去,那裏的美酒佳餚都是天價,有人肯埋單,當然是一件好事。
收到邀請的賓客計有楚原市房產局局長黃鳳舞、規劃局局長李峰、陪都建材集團公司董事長李明哲、天馬建設的總裁馬天、羅剎海房地產開發公司總裁錢程。最後這個人我有印象,他公司的辦公室主任曾經和許甜甜在拍賣會上競拍《寶琴立雪》。
由於是朋友之間的聚會,不談公務,幾位官員和老闆都帶了家人或秘書出席,座中紅男綠女,共有十五人。
宴席開始,氣氛就很熱烈,賓主頻頻舉杯,談笑風生,許多人的臉上都泛起紅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