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致和的事情，讓陳乾有一種緊迫感。他找了一家旅館，關上門，開始用自己的公眾號發了一則訊息，用劉致和的病例，告誡那些即便被醫院宣佈腦死亡的，也有生還的希望。

    接著，他在公眾號上發了一篇長文《被奴役的夢境》，詳細的介紹了築夢空間招募夢奴的伎倆，自己現身說法，講述自己進入夢境的慘痛經歷，誠懇地告誡大家不要上當。

    這是將自己尚未癒合的傷疤一層層揭開的過程，是自己寫作生涯中最痛苦的一次，也是覺得最有意義的一次。

    他忙碌半天，釋出到自己的公眾號。點燃一支香菸，抽了兩口，休息了一下，平息紛亂的心緒，正要將這篇文章轉發給各家和自己有業務聯絡的媒體，這時，就看到自己的移動終端的螢幕閃爍著不規則的圖案。

    可能這裏訊號不好。陳乾等了等，仍然沒有好轉的跡象。他不知道這個訊息發出去沒有。陳乾將裝置關機重啟，結果，一聲怪叫，冒出一陣青煙，他的移動終端直接變成磚頭了！

    你·大爺的，你掛的也太不是時候了！

    這套裝置跟著自己南征北戰五六年，是時候換一臺裝置了，只是，手頭一直不是很寬裕。沒想到，一直沒有出問題的忠誠夥伴，在這關鍵時刻趴窩了。

    陳乾無奈。他想到，辦理入住手續時，大廳裡有幾臺公用電腦。於是開啟門，在賓館服務大廳找到一臺公用電腦，登陸自己的公眾號，發現了很多跟帖和評論。在網頁上搜索一番，有幾個論壇也在轉發他這篇文章。陳乾看到影響已成，放下心來。

    他來到電梯口，看到電梯正在爬升，纔到二樓。陳乾想著樓層不高，也就沒有等候電梯，從樓梯上去。等到陳乾爬上三樓，就看見兩個穿黑色西服的人從自己304房間出來，小心帶上房門。

    陳乾趕緊躲到樓梯拐角處，等候這兩個人乘坐電梯下去。他倒吸了一口涼氣：看來，自認為擺脫了跟蹤者，可是沒想到，他們還是找過來了！

    此地不可久留，陳乾將自己的行李胡亂塞進箱子裡，拖著箱子準備出門，陳乾小心地探出腦袋，朝外面看了一眼，只見一左一右，兩個黑衣人快速地包抄過來了！

    陳乾飛快關上門，扭上鎖。他靠在門上噓了一口氣，想想自己的處境，感覺對方這是要殺人滅口了！他開啟窗戶，朝樓下看。窗外是一個衚衕，延伸到對面的馬路。

    這時，陳乾聽到木門斷裂的聲音，也來不及害怕，將行李箱扔到樓下，翻過窗臺，就看見房門已經四分五裂了，兩個黑影衝了進來。陳乾縱身一躍，跳了下去，撿起箱子，正準備跑開。忽然看到牆角有有一堆園林工人砍下來的荊條，陳乾對著趴在視窗正準備往下跳的黑衣人惡毒的笑笑，拉過荊棘撒到窗下，對著他們瀟灑的揮揮手。他們都帶著口罩，也不知是什麼表情。露在外面的眼睛，鷹鷙般望著自己。

    陳乾拖著箱子，吹著口哨，不緊不慢地走向大街。他知道，如果他們從賓館大門繞過來，最少也得半個小時。

    可是，當陳乾走到巷口，回頭一看，發現兩個黑衣人從隔壁房間跳下來了，朝著自己奔來——看來，自己還是小看了他們了！

    陳乾拉著箱子朝著馬路狂奔，剛剛跑出十來步，準備攔一輛計程車離開，就看見馬路對面穿灰色西服的人往自己這邊衝過來。

    完了，完了！追殺自己的，看來還不只是一撥人！這前有阻截，後有追兵。老天要絕我陳乾了！

    陳乾雖然絕望，但是並沒有放棄掙扎。他扔掉箱子，掉頭朝著人流密集的地方衝去，身後傳來“噗噗”幾聲悶響。跑出老遠，卻感到身後並沒有人追，這纔回頭，只見街道上不少行人，都擁到自己剛剛出來的小巷口，朝裡面窺視。

    他也想回去一探究竟，可是又擔心好奇害死貓。他不敢回去撿起自己的箱子，好在，裡面也就一些換洗衣物和日常用品。他漫無目的走在大街上，迴歸現實時的那種踏實安全的感覺，現在已經蕩然無存了，似乎到處都潛伏著危機。他想到，肯定是有人想掩蓋什麼。可是，他還是不願相信，情同手足的鄭譯，會成為殺人不眨眼的那幫人的幫兇。

    可是，不是他，還會是誰呢？

    怎麼會這樣？在這件事發生之前，誰要說鄭譯一句壞話，陳乾就有可能跟他翻臉。四年的同窗生涯，朝夕相處的兄弟，陳乾怎麼都想不到，他會害自己！

    不過，畢業後，兩人聯絡少了。雖然還在同一個城市，雖然也時常偶爾聚聚。時間會塑造人，時間也會改變人。他們，不，準確的說，鄭譯，不像原來那樣，對自己無話不談了！

    陳乾正在胡思亂想，只聽見對面一個行人對著自己大吼：“小心！”

    陳乾猛地轉身，只見一輛轎車高速插向人行道，朝著自己撞來！他趕緊一個側撲，就地一滾，躲過轎車的撞擊。轎車失控，撞上路邊路燈杆，一個側翻，翻覆的四輪朝天。

    陳乾正在驚魂未定，看著路邊的行人都圍攏過來，檢視轎車乘員的傷情。陳乾也湊近觀察，看到這是一輛無人駕駛汽車。自從自動駕駛技術升級換代以後，他沒聽說交通事故已經好多年了，可是，這個低機率事件，居然就發生在身邊，而且針對的還是自己！

    還沒等到陳乾喘勻一口氣，這個據系統開發商雲仝科技說，發生事故機率幾乎為零的事件，不到十秒再次發生。又一輛小轎車衝向陳乾——

    這還是小機率事件嗎？這汽車跟自己有仇還是怎麼的？

    好在，發生過一次，陳乾有心理準備，他斜跨一步，躲過它致命一撞。等陳乾站定之後，這輛車一個急剎，接著一個轉向，又衝着陳乾追來。

    陳乾玩命跑著，可是，兩條腿，怎麼跑得過四個輪子！陳乾跑著“之”字形路線，聽見身後的汽車不間斷的“吱吱”剎車聲和加速聲。

    陳乾終於奮起一躍，衝進街道旁的一個小巷，汽車剎車不及，撞到巷口的牆壁上，碎片飛起，呼嘯著從陳乾頭頂飛過。

    陳乾癱坐在地上，喘著粗氣。他想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他回頭注視著這輛車，車頭鑲在巷口，不能動彈，車蓋翹起，像一張鋼鐵巨嘴，吐著白色的煙氣，張牙舞爪對著自己；兩個車燈，瞪大眼睛，心有不甘望著陳乾。

    陳乾有些害怕，轉身離開這是非之地，朝著巷子另一頭走去。出了小巷，是一個河濱公園，傍晚的夕陽，斜照在水面上，波光粼粼，湖光山色倒映其中，是那樣悠閒恬靜。公園裏，不少健身的老人，跳舞、打拳、踢毽、唱歌、拉二胡、抖空竹……

    陳乾像一隻小白鼠，穿梭在人叢中，驚恐未定。稍微讓他心安的是，這裏沒有瘋狂的汽車。可是，有路就有車，自己總不能呆在這兒不出去吧？

    陳乾走到河邊，找了一個石凳坐下，望著水面盪漾的波紋愣神。他曾抱怨生活太平庸，平庸得如同眼前的波紋，波瀾不驚。可是，現在倒是波瀾起伏了，這是自己想要的生活嗎？

    算了吧，還是想想眼前。這自動駕駛出了問題，肯定會上報雲仝公司總部，後臺會修復處理。過一會，可能就處理好了。

    華燈初放，秋夜河邊的風有些凜冽刺骨。陳乾裹著衣服，連打了兩個噴嚏，站起身來，伸展有些發麻的下肢，朝著大街走去。這座安靜祥和的邊塞小城，卻到處潛伏著危機，陳乾一刻也不想多待了！

    可是，現在還不能離開抱陽市，當務之急，要找一個安身之所。這麼晚了，如果上路估計更加危險。

    陳乾看見遠處街道，沒有幾輛車，行駛的車輛，大都是老式車型，一看就知道，沒有安裝自動駕駛系統。這樣子的汽車，在華陽早就淘汰了。他估計雲仝公司採取了應急措施，所有的自動駕駛汽車都停止執行了。

    傍晚的河濱公園更加熱鬧了，吃過晚飯的市民，好多出門遛彎。陳乾走到停車場附近，一個三四歲的小女孩迎著陳乾喊道：“叔叔好！”

    陳乾冰冷的心，頓時涌出一股暖流，蹲下身子，摸摸女孩的臉頰：“小公主好！”

    女孩後面，一對年輕的夫婦，和善的望著陳乾笑笑。

    陳乾準備穿過公園旁邊的停車場，去對面找一家旅館對付一個晚上，明天大早離開抱陽市。剛走到停車場附近，停車場的靠近陳乾的幾輛汽車突然發動起來，朝著陳乾奔來。陳乾正準備轉身躲避，就聽到身後一聲尖叫。陳乾不願將這些瘋狂的汽車引向無辜的人群，只好斜插向前，衝進停車場。

    這下可好，就像是捅了馬蜂窩，更多的汽車發動了，整個停車場一片轟鳴聲。

    剛開始發動，車輛速度不快，虧得陳乾身手靈活，還來得及躲避，隨著車輛加速，參與的汽車越來越多，陳乾頓時險象環生。

    手忙腳亂之餘，陳乾注意到，停車場有幾輛大型車輛沒動，這些都是一些特種工程車，這些車輛即便在華陽，也是人工駕駛的，於是，他往其中的一輛水泥攪拌車衝去。

    這些車輛似乎明白陳乾的意圖，前面堵截，後面追擊，配合着圍剿陳乾。陳乾好像陷入一片鋼鐵的海洋，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窒息。

    停車場空間狹小，眾多車輛相互干擾，再加上車輛轉彎不很靈活，所以，陳乾還僥倖支撐到現在。

    這些車子也在調整，裡面的車子往外開，留出空間。外面的車子朝著陳乾撞來。這時候，陳乾左支右絀，手忙腳亂了。

    這樣下去，自己是必死無疑了！

    兩部車子朝著陳乾對撞，陳乾險險避過，兩部車剎車不及，撞到一起，碎片劃過陳乾的臉龐。陳乾一陣刺痛。他來不及處理，趁著兩部車後退的這個間隙，從它們留下的縫隙中衝了出去，來到街道旁。

    身後的車子呼嘯著衝來——

    正在這時，街道上，一輛摩托發出巨大轟鳴聲，陳乾回頭一看，心中大喜，這不是阿奈嗎？

    “把手給我！”

    陳乾助跑幾步，伸手抓住阿奈的右手，一躍跳上摩托車的後座。

    “抱緊了！”

    香軟入懷，陳乾心旌一陣搖動，頭盔後的長髮，飄灑在陳乾的臉上，一直癢到陳乾的心裏。他不由自主往後挪挪。

    “想什麼呢？抓緊！”一聲嬌聲呵斥，讓陳乾清醒了些，心裏罵著自己：混蛋，都什麼時候了，還心猿意馬！

    一擰油門，摩托轟鳴著，如離弦之箭，身後，一輛接一輛汽車，各種型號，各種規格，都排起長龍，跟在後麵，緊追不捨。

    幸好街道上，自動汽車停駛下路，路面空曠。哈雷一路狂奔，朝城外疾馳。後面的車隊，排成一道長龍，尾隨追擊。

    車燈刺破夜空，一條黑色的瀝青路延展到沙漠深處，遠處，一片深邃的黑暗。

    陳乾扭頭觀察著後面追趕的車輛：“快快！近了！近了！十米！九米！八米！……”

    “閉嘴！我知道！抓緊！”

    哈雷在高速行駛中，突然一個急轉彎，幾乎貼著地面，轉向一個岔道。依仗摩托轉彎快的優勢，暫時拉開了與追擊者的距離。

    “你身上有示蹤器，找出來，快！”

    “示蹤器？”陳乾只是聽說過，還從來沒有見過。誰會在我身上放這種東西？他把身上摸遍了，也沒找出示蹤器。

    “沒有哇！”

    “再找找，身上有沒有原本不屬於你的東西？”

    “沒有。”

    “再找不到，我們的命可能都丟在這兒了！等等，可能是奈米示蹤器，很小的！”

    “多大？”

    “綠豆大小！”

    陳乾終於在西服口袋裏摸出了一個灰色小球。

    誰近距離接近過自己？

    雖然這一路行來，接觸的人不少，可想來想去，只有在藍星咖啡館門前，自己跟鄭譯又一次親密的的擁抱。

    鄭譯，你好狠！陳乾內心惡狠狠咒罵道。

    陳乾手指一彈，手中的示蹤器在空中劃了一道美麗的弧線，飛向沙丘下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