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敢苟同。”陳乾朗聲說道。

    “唔？怎講？”

    “為什麼智慧生命之間就一定是弱肉強食？為什麼不同文明之間就一定相互衝突？我們地球在漫長的發展中，已經學會了共生共榮，都明白地球是所有地球生命共同的家園這個道理，為什麼比我們更高階的文明，他們卻不懂得？在沒有任何實證的基礎上，就提出所謂的宇宙叢林法則，我們是不是把星際文明間交往想象得過於灰暗了？地球生命孤獨地生活在這個宇宙許多年，渴望著相互交往，共同進步，比我們更高明的智慧生物反而牴觸這種交往？”

    “我們推斷，也許，他們的資源開始匱乏，來掠奪我們太陽系資源。”

    陳乾輕輕一笑：“漫長的星際旅行，耗費的資源，那是一個天文數字，加起來比我們整個太陽系還要多，難道是爲了這點少得可憐的資源嗎？”

    理查德森手撫摸著額頭：“還有一個推斷，估計劍魚座行星人口膨脹，或者面臨災難，尋找新的適合居住的星球。”

    “這就更沒道理了！我們地球發展到現在的文明程度，人們組建家庭，繁衍後代的慾望已經大大降低了，很多人怕麻煩，甚至買個機器人當女友，社會各界不斷呼喚社會的家庭意識，鼓勵人口生育。這是世界大多數國家共同面臨的問題，可見是有共性的。至於說到災難說，據天文觀察，劍魚座沒有重大天文現象發生。”

    陳乾接著說：“我還想說的是，他們在自己的家園，已經發展出更高等級的文明，說明他們的環境更適應高等智慧生物的生存，何必覬覦我們這個小星球呢？”

    “這個是爭論已久的話題，既然到現在還沒有一個明確的結論，那麼，我們現在再爭下去，也是好無意義的。”理查德森擺擺手說。

    “您既然承認，這是一個爭議話題，那就是說，我們人類還沒有達成共識，那麼，你們基於這個觀點作出的判斷，採取的行動，就缺乏正當性了。更何況你們採取的措施，是如此的激進，如此殘忍，如此沒有人道！”

    理查德森並沒有生氣，平靜地說：“我們當初這麼做，也是經過了一番激烈的內心鬥爭的。你說的這些，也曾經困擾我很久。後來我想通了，作為世界上站在學術頂端的一群人，應該看得比別人遠，見人之所未見，對即將到來的危險未雨綢繆，這是我們的責任。即便是說，宇宙叢林法則沒有依據，可是，爲了提升我們的科技發展，我們這樣做也是值得的。我也知道，這得不到大家的理解，有違人類道德，但是，只要我們自己問心無愧，哪怕千人所指，哪怕墮入阿鼻地獄，在所不辭！”

    陳乾還想說些什麼，理查德森攔住他：“這個就不用再討論了，下一個問題。”

    “好，請問，理查德森先生，您的頂級科研成果，是您多大年紀研究出來的？”

    理查德森面有得色：“我獲得諾獎的科研成果，是四十五歲時研究出來的，到了六十三歲，才授予給我這個獎項。”

    “您這以後的研究，我相信，也有不少成果，我想問您的是，您這些工作，是不是無人替代的？”

    “有些是比較重要的，但是，要說到無人替代——”

    陳乾氣憤地說：“爲了別人能替代的工作，您有什麼權利剝奪別人的生命？”

    理查德森臉色很難看，愣在那裏好一會才說：“我們也是採取了一些措施，比如說入夢測試，儘可能選擇一些低能者，將他們帶到築夢空間。”

    陳乾更憤怒了：“低能者就不是人了？畜生都不上同類，虧得您還自詡站在科學頂端的人！”

    陳乾這纔想起，當初有緣人測試，自己一直不能透過，後來因為趕時間，胡亂填寫答案，反而獲得透過，原來是這個原因。

    陳乾語氣平和了一些：“您可能出發點是好的，想為我們這個世界做一些有意義的事情。我雖然不懂科學研究，但是，我也知道，隨著人工智慧的發展，人類掌握多少知識，並不是那麼重要了，即便是常規的思考方法，機器已經能取代人類了。剩下的，就是創造性思維了，這是人工智慧始終無法取代人類的部分。而人類創造性思維最活躍的時期，據統計，還是在三十五到四十五歲之間，大多數成果，出自這個年齡段。”

    “而且，生命資訊素提取技術，開啟了潘多拉的盒子，蔑視他人生命，來為自己謀求各種利益，金錢、權利、地位、長生等，各種不擇手段都來了。”陳乾指指廣場上熙熙攘攘的人群，“你看，被召喚的所謂追夢者有多少，你們真需要那麼多夢晶嗎？這些夢晶的用途真的如您所說，用在世界頂級科學家身上嗎？你們科學家，被稱作社會的良心，人類的希望，你們捫心自問，製造出這麼一個築夢空間，目的真就如你所說的那麼高尚嗎？你們是文明人，竟然做出這樣喪心病狂的事情來，是不是被人利用了？你看，很多的夢晶，不是都變成了DLY，成為當今富人、貴人的新寵嗎？這都是一個個鮮活的生命啊，他們都有父母、兄弟姐妹，你站在他們的角度想想。”

    理查德森囁嚅道：“畢竟，這麼一套系統，執行起來也是要花不少錢的！”

    陳乾站起來，憤怒的說：“就算是你們不懷疑你們的決定，可是，誰是上帝？你們誰有權利決定別人的生死？”

    如霹靂一般，振聾發聵，理查德森呆呆地仰望著陳乾，張大嘴巴，臉色煞白，滿腦子回想著：誰是上帝，誰有權決定他人生死。難道自己所做的一切，併爲之奮鬥的理想，都是錯的？他失魂落魄站起身來，一下子老態龍鍾，也沒有打招呼，蹣跚地走了，消失在落日的霞光中。

    管雨佳也是很驚訝，上前拉著陳乾的手：“哥，你的手冰冷呢！”

    陳乾這才從理查德森身上收回眼光：“沒事，我只是有些生氣。”

    “你說的都是真的？”

    陳乾也知道，自己是有些衝動，這次來極夢城，肯定會很危險，打定主意要小心謹慎，可是，怎麼變成這樣子了，計劃不是這樣子的啊！

    他蹲下身子，很後悔自己的一時衝動，無意間看見底座上有字，陳乾湊近一看，不覺有些好笑：微雕工藝品，東華製造。

    這座大威德金剛，這麼巍峨雄偉，居然是一件微雕工藝品！

    這正印證了自己與阿奈的猜測——築夢空間並不廣大，它實際上是一個微縮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