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手卷著衣角，問她，“你在這裏工作？”她豁達的點點頭，“是啊，沒什麼事情乾的時候，就來這裏打發打發時間。”

    我皺眉，這種話，可不像是一個小小的服務員說的出來的，“你是這兒的老闆。”

    她沒正面回答我的問題，可沒反駁的樣子，就讓我知道了她的答案，她問我，“你想知道什麼？”

    我咬著嘴唇，一下子竟然也不知道要問什麼，“你，你隨便說些什麼就好。”

    她也不惱，當真同我閒談起來，“當時我們青梅竹馬，兩小無猜，是從小的玩伴，也是長大之後的同學。”

    “沈書墨小時候也沒什麼朋友，整個人自閉的很。因為家庭的原因，被很多人嘲笑。這時候，我就會為他出頭。大概，也只有我尊重他吧。”

    “大一些之後，上了初中，我漸漸覺得對他的感情不止是朋友之間的感情。可是我不敢說啊。”夏之桃自嘲一笑。

    “到了快上高中那一年，沈書墨的母親查出了絕症。我清清楚楚的記得他當時的表情。因為根本沒什麼表情。”

    “他站在陰影裡，看不見表情。我往前幾步，他看著我，眼睛裏的陰鬱晦暗嚇壞了我，我後退了幾步。”

    “我記得他當時特別可怕，說連我都怕他。說了好多遍。我就捂著嘴在一邊哭，卻沒什麼話可以反駁。”

    夏之桃的眼底有著深深的複雜，回憶著什麼，也讀懂了什麼。

    我明白沈書墨當時的心理。覺得自己是被上帝都拋棄的孩子，有著最為悲慘的人生，厭惡著所有的人，對所有人都抱著最大的惡意。

    這就能理解，為什麼他視人命如草芥，眼中盡是無限的蒼涼。對看見別人悲慘樂此不疲。

    我能理解，但決不苟同。

    可能在他的成長過程中有人虧欠了他，有人可能給他的心靈造成了重創，他可以厭惡那些人。

    但他不能對所有人抱有一樣的態度。善良從不會缺少，世界上散發的善意也從不會少，只是沈書墨:

    他可憐的人生，讓他沒有感受到一分一毫友善，除了夏之桃杯水車薪的好，被他當做了信仰，當做了寄託，當做了救贖。

    當他把一切都賭在了夏之桃身上，夏之桃一點的不自然，都會在他的眼裏放大，在他的心裏留下痕跡。

    他會想，她是不是也怕我了？

    沈書墨可悲可憐，我卻無法升起一絲的同情心。想起那些死去的人們，我無法給這樣的惡魔一絲的憐憫。

    我看向夏之桃，她的眼中飽含淚水，無神的看著地面，腦海中思考著什麼。

    夏之桃，這個把自己年少的熱情，都給予了一個不會給自己迴應的人。還傻兮兮的覺得都是自己的錯。

    夏之桃眼眶裏的淚珠溢位，她回過神，胡亂抹了幾把，強扯出笑容看著我，接著她的講述。

    “那之後，他一個人住在那棟小房子裡。家裏的積蓄真的很少，沒什麼錢去看病。他的母親最知道這件事，然後……然後……”

    她緩緩的閉上了眼睛，“自殺了。”

    我瞪大了眼睛，沒想到會是這樣的結果。

    “可是家裏還是沒什麼錢了，沈書墨無奈只能放棄了讀高中。後來來了一個親戚，給他資助了沈書墨讀書。”

    “沈書墨和我在同一個班，他其實很努力的讀書，但卻被別人欺負，把他的書本撕毀扔掉。”

    “我看在眼裏，卻沒敢去阻止，只是默默安慰沈書墨。表面上，他也越來越依賴我。可是內裡，我卻覺得他對我越來越生疏了。”

    “之後我們被發現早戀了，他爲了掩護我，只能退學回那個小屋子待著。我很心虛，甚至不敢去見他。”

    “之後來了一個道士，他主動來找我。”

    聽到這，我垂眸，看來這個道士就是沈哲彥吧。當時看上了沈書墨，所以專門來找他，希望加入邪惡組織。

    當時的沈書墨，應該覺得最後的信仰都已經隕落了吧。世界上沒有一個人會全心全意的愛他了。

    所以他的答案顯而易見……

    “他說他要跟著那個道士。我覺得他瘋了。他卻覺得是我的優柔寡斷，會讓他錯失學習道法的良機。”

    “他想要復活他的母親！他簡直瘋了！”夏之桃的情緒漸漸激動起來，已經要到了無法控制的地步。我嘗試勸阻她，她卻兀自平靜了下來。

    “他要和我分手，因為我要勸他，他煩了。因為我，讓他沒發繼續上學，他很不高興。我當時不可置信極了。”

    “可是他再也沒出現在我眼前過。”夏之桃看著我笑的像之前那樣溫柔，“故事講完了，你也該離開了。”

    我驚呼，“我的帳還沒結。”她搖頭，“不用了，只希望你把今天的事忘掉。”我抿緊唇，點頭。

    走出店門口前，她叫住我，和我說了一段話。我面無表情的聽完，心裏卻泛起了巨浪。

    走下臺階，踉蹌一下。

    “其實沈書墨一直都有病……”

    一步。

    “從小就向欺負他的人的家裏丟燃燒的火柴，有時甚至會死人……”

    兩步。

    “退學之後，班級裡欺負過他的人，莫名奇妙都消失了……”

    三步。

    “他和我說，一直都恨我的。恨我給他溫暖，又毫不留情的收回。”

    四步。

    “他的母親，其實會打罵他。哭的泣不成聲，然後抱著遍體鱗傷的沈書墨一起哭。”

    我走進車裏，一室冰冷。我看向一旁的王瞎子，問他“怎麼這麼冷？”王瞎子奇怪的問我，“我開了暖氣了。”

    我扭過頭，身上還是帶著不能融化的嚴寒。從心裏散發出的寒氣，會冰凍整個人吧。

    沈書墨是不是這樣的感受？被全世界拋棄。最愛他的母親，把一切給了他的母親，爲了給他留下錢生活自殺了。

    一直以來最要好的朋友，後來的女朋友，卻在內心深處害怕他，恐懼他，不敢拉他一把，脫離苦海。身邊圍著一群又一群的散發惡意的人們。

    到底是怎麼活下來的啊，在這個殘酷的社會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