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家工人正將傢俱一件件搬出，李向東一旁監督著。

    “這要一起帶走嗎？”一名工人要搬茶几，問問李向東擱在上頭幾張報紙要不要留。

    “不用，放地上吧。”李向東說著，眼光隨著報紙移動。

    那是三天前的報紙，最上頭那張是社會新聞版，刊登了兒童殺手變態色模被捕的訊息──

    轟動社會的“恐怖的公寓”屋主陳欣嘉吊死在公寓門口，由他的兒子王輝發現及報警，警方偵查時對公寓地下室才新鋪上水泥的情況感到非常可疑，立即開挖，沒想到起出十幾具屍體，多為五、六歲女童，經清查，皆為疑遭兒童殺手變態色模拐帶的失蹤女童。

    除被兒童殺手變態色模所害的女童，埋於恐怖的公寓地下室還有一名成年女愛、一名五歲多的女童、一名不到週歲的嬰孩，鑑定三人為母女關係，前住戶王柏海看到新聞前往認屍，稱其成年女愛為他的妻子陳子盈，當場抱著三具遺體痛哭失聲。

    陳子盈母女命案疑為陳欣嘉所為，而陳欣嘉的死應為自殺，警方研判或許是幫助王輝埋屍造成很大的心理壓力，但謀殺陳子盈母女三人的原因無法釐清了……

    “李先生，都弄好了嗎？”管理員從外面進來。

    李向東露出微笑，由口袋掏出鑰匙，交到管理員手上，“差不多了，鑰匙先給你。”

    這間房子要賣了，鑰匙託給管理員，好讓房屋中介帶客人看房子方便。

    搬家工人已搬空室內，李向東向管理員說：“我們走吧，看房子的事就麻煩你了，賣出後我會包個紅包給你。”

    管理員鞠躬哈腰的，和李向東一起走出去。

    關上門之際，李向東感到一種輕鬆，舒坦地笑了。

    “這幾天好像都沒看到你太太和小孩？”電梯裡，管理員只是閒聊。

    李向東直視他，微笑中眼神銳利起來，“她們先過去新房子那邊住了。”

    他想起那天搬運屍體到陳欣嘉家裏時爲了躲避管理員的驚險，那種刺激比親手殺人還甚，先清理好現場，來回兩次，先翁倩倩，再來兩個小孩，不搭電梯，改走樓梯，但都得經過一樓才能轉去下地下停車場的樓梯，幸好過程中其他住戶無人進出，而轟然雷雨讓管理員打起盹來，才順利完成，他實在感謝雷雨……

    但，還沒有過關，還是少了個人。

    王柏海真壞事，跑去指認翁倩倩為陳子盈，希望警察會查明，可李向東就避免不了讓警察找去問話的風險……

    或許翁倩倩真是陳子盈？王柏海撫屍痛哭的景象迷惑了他抑或迷惑了警方？少的究竟是誰變得重要了，釐清這點，他才能思考出一套符合人數的說詞以備用……

    只剩這個了，李向東相信自己能完全脫身，雖不知道要等到甚麼時候、雖說時間很磨人，反正是自己決定再一段時間才離開，就等吧……

    管理員真的沒發現他搬運屍體嗎？面對管理員的笑臉，李向東不能否認的確有些擔心……

    右手手指不知覺中搓了起來，然後伸進公文包尋找刀子……

    上午處理好搬家的事便進公司，中午過後，李向東按照原定計劃，到陳欣嘉的公寓走一趟。

    從公司出來，他用步行的。

    房子賣了，車子也賣了，原因很簡單，運過屍的車算是兇車，和凶宅一樣，不適合他。

    萬里無雲，豔陽高照，帶來一種嶄新的氣息，他卻亦喜亦憂的。

    該完全離開這兒纔是，但他得先做成一筆生意，非他的房子，不想再進去那兒，所以交給別人賣了，欲作的生意是四十四巷裏的土地買賣，待陳欣嘉的公寓被剷平，他的責任才告完結。

    責任，這確實為一種責任，圓謊得圓到底，殺人也是，欒子濯帶給他很大的啟示。

    欒子濯很聰明，但錯了一點，纔會讓警察逮到，有了借鏡，李向東更確定自己會過關，只要不再想著必須殺掉誰。

    忍住殺掉管理員的念頭就是他將成功的最大關鍵，即便存有被揭發的危險，絕對不能再殺人，所以能做的只剩毀掉陳欣嘉的公寓，那兒是一切罪孽的根源，毀掉它，所有牽連也將灰飛煙滅……

    這也算殺人吧，殺掉那座公寓！

    李向東笑了出來，而瞥見轉角處鄰里公佈欄上王柏海的尋妻海報，他心驚了一下。

    會過關的，無論他殺掉的是翁倩倩或者陳子盈，警方查不到他頭上，就算被叫去問話，交代一下和翁倩倩的確交往過就行了，他告訴自己，沒事的……

    冷志用爽朗的笑聲出現在左邊巷尾，看去，李向東見他正和一個人說話。

    沒見過那人，李向東想只要不是王強就好，不過就算是王強，也無所謂，逮人是警察的事，王輝能不能洗冤，不勞他費神呀！

    心情好了，李向東精神抖擻地邁進四十四巷，走向公寓。

    四十四巷裏的土地都是搶手貨，很多客戶都向他詢問過，雖說陳欣嘉的公寓因司法問題導致目前無法買賣，不過陳欣嘉曾委託他出售半棟公寓，他想在契約上動手腳，拿到產權之後就拆屋售地，大賺一票再遠走高飛，開始一個新的人生……

    背脊發涼之感突生，李向東腦海中浮現幾張人臉，他不願分辨他們誰是誰，而枉死的他們的臉愈加猙獰，讓他的恐懼感愈爬升，不過他沒有停下腳步。

    不感到有愧於誰纔敢來此，他告訴自己，他們都是必須死的，他沒有對不起誰……

    公寓前，他佇立，抬頭望。

    它仍是破敗灰暗、陳舊蒼涼的，卻也仍巍峨的，高聳得簡直入了天……

    微微的轟隆聲由上而下，李向東頭再抬高些，目光焦點往天上。

    打雷？

    藍天朗朗，絲毫沒有將下雨的跡象……

    或許是頭抬太高了，他感到公寓正向他傾倒，當然這不可能……

    轟然一聲，閃電打下！

    他看見了那道晴天霹靂，岔開的支呈網分裂，劈到了公寓頂上、劈到了他笑開的嘴裏──

    他倒地了，巨大電流經過的身體冒了點兒煙，露出襯衫外的手背有些黑，散發出微微焦味，駐留於臉上的表情是喜悅的，即便心中突生了驚恐，不及展現出來，讓慘白的臉色突兀了……

    它低頭望他，感到些許惋惜、感到些許不捨，又走了一條命，這是必然的感觸，接著有些孤單、有些寂寞了……

    烏雲籠來，迅速遮住天、迅速下起雨，閃電起舞鼓譟出隆隆雷聲，它明亮了起來，於荒蕪一片耀眼無比……

    它明白，這世界少了誰、少了甚麼都可以，但於雷雨之下，它必須屹立不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