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待在家裏，中午過後李向東出門，無目的地地在街上走逛。

    翁倩倩帶給他很大的心理壓力，他不信她，完全不信，於是也開始懷疑宜玲不是他的親生骨肉，但還不至堅決否定的程度，因他曾經完全相信宜玲是他的孩子，全心全力付出關懷，也把努力工作的目標定位成讓宜玲一輩子都有好日子過，所以此刻他很失落。

    灰色的天空符合了他的心情，他不在乎將降臨一場午後雷雨，他知道自己已不懼怕轟然雷聲和乍來閃電，在用刀傷人以後……

    走著，李向東沒注意方向，周邊愈加老舊的房舍讓他發現正往陳欣嘉的公寓前進。

    這也是無所謂的了，那兒也不值得恐懼了，殺人的欒子濯已被捕，被殺的該安息了，作鬼的也得認分，再鬧下去不得超生哪……

    嘲笑的表情才掛上臉，李向東瞥見街角鄰里布告欄上王柏海張貼的尋妻海報。

    不知是何時貼的，紙張有些泛黃了，沒貼妥的左下角隨風翻飛起來，讓上頭照片的臉陳具有表情，嘴角揚落之間像在笑、像在說話，而這動態僅一邊，想象出她發出的聲音或言語是邪惡的、毒辣的……

    冷志用由前方巷口走出，浮誇地大步前行，李向東不想發現都不行，幸而冷志用沒看到他，一副快樂無憂地越走越遠。

    無藥可救的傢伙！李向東在心裏咒罵，一種酸楚卻在打擊自己。

    識人不清的傢伙！李向東得咒罵自己，所幸他終於懂得了看到的和聽到的不一定是真實的，而甚麼是真實的，並不重要……

    前方巷口又出來個人。

    是王輝。

    他似乎很趕，快速左轉後直走。

    望著他不時抬頭看看天的背影，李向東跟了上去。

    刻意維持一段距離，一路來王輝沒發現被李向東跟蹤，彎進四十四巷、抵達巷尾的公寓、進入陳欣嘉家裏。

    陳欣嘉開門讓王輝進去，這讓李向東愕然。

    他們的關係肯定非比尋常，想到這一點，他趕忙過去，到屋側的窗邊窺探。

    屋裏兩人面對面站著，交會的眼神流露出濃郁的情感……第十八章06

    “爸。”王輝握住陳欣嘉的手，“別再住這裏，跟我走，讓我照顧你。”

    “爸爸知道你孝順……”陳欣嘉有些哽咽，“可是……”

    “別管他了！”王輝臉上浮現怨恨之氣。

    陳欣嘉不想孩子操心，勉強笑起，“誰會信你們是雙胞胎？從面貌看不出來，愛子也天南地北。”

    “自從他做出那些天理不容的事，我已經不把他當哥哥，更不想和他有哪裏像。”

    “你們媽媽留下的照片裡，你們好像的，也一樣可愛，怎麼會……”

    陳欣嘉的感嘆影響了王輝，他不再一臉嚴肅，“我不知道他遇到甚麼讓他轉變，發現的時候，我根本無法理解，他也不願和我溝通。”

    “都是我不好……”

    “爸爸，不**的事。”王輝拍拍陳欣嘉，“一個人會變好或變壞都是自己的選擇，怪不得其他人。”

    “終究是我的兒子，我不能丟下他不管。”

    “你想管也管不了，我們根本不知道他現在在哪兒。”

    “所以我更擔心他。”

    “你能維護他到甚麼時候？”王輝用力握緊陳欣嘉的手，“他一定會給警察逮到的，到時候會連累你！”

    “我沒關係。”陳欣嘉抽出手，拍拍王輝，“他會這樣，我要負很大的責任。”

    “你沒有對不起我們，他卻仗著你試圖補償的心態假裝報復好折磨你！”

    “別說這些了。”陳欣嘉整好情緒再度笑起，“今兒來有甚麼事？”

    “我想帶你離開這裏。”王輝懇切的，“夏天又到了，雷雨季也開始了，我不想你再待在這個鬼地方受苦。”

    “這兒挺好的。”

    “他會再……”

    陳欣嘉舉起手，示意王輝別再說下去。

    王輝是住了口，但怨恨的眼神更甚。

    輪陳欣嘉握起王輝的手，“你們兩個都是我的孩子，我認回你們，就得對你們負責，不管你們是甚麼……拿你哥哥來說，他再怎麼罪大惡極，如果他被警察逮了，我也得做那個唯一替他說話的人。”

    “那我搬過來跟你一塊兒住。”

    “不要。你還年輕，要為未來著想，別沾上你哥哥。”

    “我不放心你一個人。”

    “我不會有事的，你有空過來看看我就好。”陳欣嘉刻意看向門口，“我得出去了，萬一有客人直接跑上樓不太好。”

    王輝知道說不動陳欣嘉，再交代幾句要他注意身體便走了。

    他們的對話，在外頭的李向東全聽了，而受到的震撼太大，久久無法動作……

    轟──

    一聲巨雷響徹，李向東回神了。

    望望天，還未下雨，但似乎隨時會下……

    李向東去按陳欣嘉家的電鈴。

    意料不到門外是他，開啟家門時陳欣嘉的驚訝和慌張來不及掩飾。

    “剛好路過，所以來探望你。”李向東微笑著說，“最近生意好嗎？”

    “還好，還好……”陳欣嘉也笑起，不過心情影響了表情，牽強了，自己察覺了便說說別的，“看這天色，快下雨了。”

    “對，你那些櫃檯、機器給雨淋沒關係嗎？”李向東跟隨他的話題。

    “還是得收收。”陳欣嘉走出家門，把櫃檯靠牆些。

    “我幫你。”

    李向東就幫著陳欣嘉移動櫃檯，兩人還把計時機器移進公寓鐵門內，陳欣嘉再把放置櫃檯上的物品收起來。

    “下雨天應該不會有客人。”李向東說。

    “的確很少人下雨天來光顧，”陳欣嘉將一疊票放進口袋，“有的話我都在側門招呼他們。”

    “這兩天又都是這棟公寓的新聞，我看生意會好起來，或許會回覆到去年的盛況。”

    “我希望是這樣，不過很難講，兇手被逮了，客人可能會認為鬼魂將安息。”陳欣嘉的笑有些苦，也有些嘲諷的意味。

    可笑，拿發生在公寓裡的慘事做生意，更可笑的是，他得在乎生意的好壞了……

    轟──

    又一聲雷響，雨跟著下了，一起勢便是壯盛滂沱，而雨隨著雷，往事就隨著雨，面對面的陳欣嘉和李向東皆陷入回憶……

    雷電於天際橫織縱紡，且雨勢實在大，對於過去，李向東無法深入緬懷，即便心中一股悸動難耐，他得迴歸現實，一手遮頭上、一手抹臉。

    陳欣嘉也禁不住雨打，但他並不知道該怎麼辦。

    若自己進屋裏，要李向東到公寓一樓樓梯間躲雨，這太失禮，要他走也不是個方法，失禮又無情……

    “你進屋去吧。”李向東說。

    想甚麼被看出來了嗎？陳欣嘉感到難為情，卻也感謝李向東。

    “快進去吧。”

    李向東這一催促，陳欣嘉不再想該說甚麼，趕緊往家門去……

    開啟家門之刻，他被推一把，跌坐在地！

    終於進到這屋子了，李向東的興奮展現於大張卻無聲的笑口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