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真值得你這般對待？”

    鳧月衣衫襤褸，赤.裸的肌膚緊挨著冰涼而骯髒的地面，這冬日太冷了些，她不自覺的打了一個哆嗦。

    那人卻是以為她傷口又疼了，眉頭緊緊地皺了皺，腳步正抬起想要靠近她細看一分，鳧月卻是撐著自己已經接近腐爛的右手緩緩地撐起了自己的身子，綁在她身上的鎖鏈因她這個動作發出了一聲脆響，在這空曠的暗牢裡產生了一聲巨大的迴音。

    下一刻，鳧月動作有些遲緩的抬起了自己的腦袋，露出了一張近乎潰爛的臉，乍一看，實在是讓人覺得嚇人，只端端那一雙明目，依舊是她原本的模樣。

    接著，她發出了一聲低笑，聲音低啞又帶了一絲抽泣聲，在這幽閉的環境裡聽著，只覺滲人的緊，那人一愣，尚未反應過來，鳧月終於是艱難的吐出了一句話，她說，“他不值得我這般對待，難道你就值得嗎？”

    說完，鳧月近乎癲狂的發出了一陣淒厲的笑聲，聲聲入耳，直讓那人渾身僵硬的站在原地。

    好半晌之後，鳧月纔是喘了一口氣，緊緊地閉上了眼睛，再不看向那人，似乎都覺得看他一眼都噁心，只嘴裏，一字一頓的說道，“趙寅，你到底圖些什麼，你也不看看我現在的模樣，你也還能，下得去嘴嗎？”

    說罷了，鳧月緩緩地睜開了眼睛，不顧自己臉上的傷勢，強扯著嘴角露出了一個似笑非笑的表情，如願以償的看到了那人發瘋的模樣，“我圖什麼，鳧月，你摸著你的良心告訴我，你是不是不知道我圖什麼，你告訴我。”

    趙寅發瘋一般的吼叫並沒有觸動鳧月一絲一毫的情緒，下一刻，趙寅聽到了從鳧月嘴裏邊吐出來的，極輕極淡的一句話，她說，“我早就沒有良心了，你忘了嗎，趙寅，可是你親手把它挖出來的，或者你要不要再剖開我肚子看一看，有沒有長了個新的出來？”

    話畢，兩人陷入了一種前所未有的寂靜之中，只在許久後，趙寅踉踉蹌蹌的，跪在了鳧月跟前，鳧月看到，這人從來都不肯彎一下的脊樑突然像是沒了骨頭一般，鬆軟的不成樣子，接著，鳧月聽到他近乎哀求的聲音，“我錯了，我做錯了，你原諒我好不好，阿月。”

    …………

    朝月緩緩地睜開了自己的眼睛，絲毫不顧自己額頭上流淌的汗水，猛地坐起了身來，右手緊緊地撐在床上，深深地呼了好幾口氣，這纔是緩過神來。

    “神君可是又夢魘了？”昭昭緊皺著眉頭，不安的看著朝月。

    朝月緩緩地笑了笑，回了她一句，“無妨。”

    昭昭卻是不依不撓的在床邊繞了兩圈，這纔在床邊蹲下了身子，看著朝月，眼裏流露出一絲淺淺的心疼，“神君自打從人界回來，每每小憩半晌都會夢魘，這模樣看得昭昭都是難受，神君卻是不當回事，以往昭昭跟了神君千萬年，可從未見過神君這般光景，實在是惱人得緊。”

    “都說無事了，你也休要再提了。”朝月抿了抿嘴，神色淡淡的，恢復了自己平日裏的模樣。

    聽到這話，昭昭纔是嘟了嘟嘴，把自己心裏邊的話給壓了下去。

    “方纔外邊在鬧騰什麼，吵的我耳朵疼。”朝月道。

    “兩日前琴瑟仙君傳了信來，神君該是有些印象纔是，再過幾日這琴瑟仙君便是可以升爲神籍，神君與琴瑟仙君相識頗久，兩日前便是應承了琴瑟仙君，會出席大典的，這不，琴瑟仙君特意派了座下弟子前來接應神君。”昭昭恭敬了許多，對著朝月說道。

    朝月聽罷了卻是緩緩地皺了皺眉頭，“琴瑟這丫頭這麼些年也沾染了些許天界的風氣，竟是將人家的做派給學上了。”

    昭昭心裏卻是輕笑，這朝月神君也只有在數落琴瑟仙君的時候纔有些許煙火氣了。

    這不，昭昭還沒來得及回上朝月一句什麼，又是聽到朝月的聲音，此番她說的是，“罷了，既是應承了她，但是不能失諾，否則這丫頭不得把我念叨死。”

    語氣中帶了一絲無可奈何，卻也不乏是寵溺的語氣。

    朝月抬起頭來看了一眼大殿，空蕩蕩的沒什麼生氣，就算是昭昭還在一旁候著，她還是覺得冷冷清清的，怎麼以往這十來萬年，她從來沒覺得冷清呢。

    突然嘲諷般的笑了一笑，是了，自己是在人間呆久了，身上沾了些凡塵氣息，都會有人的感受了。

    翌日。

    朝月趕了個早，跟著琴瑟派來的人上了路。

    其實原本神仙都是用不著睡覺的，只是朝月在人界的時候，傷了身子，精力時常匱乏，便也只能像是凡人一般以睡眠來補充精力了。

    只是每每入睡，總也免不得被那人煩擾幾分，朝月也不知為何，自己這下界輪迴九世，怎麼偏生就把這最後一世給記住了，可那偏生又不是什麼好的記憶。

    也不是不能夠自己動手將那塊記憶給抹掉，只是朝月時時都記得胸口空蕩蕩的感覺，她也知曉自己的性子，就算是刻意抹掉了自己的記憶，怕也是會被自個兒找回來的，這般麻煩，又無任何意義，朝月也懶得去做。

    在人界逗留這九世，朝月只用了四百年，原因麼，不過是她世世早夭，從來也沒得了一個長命百歲的結局，這一切，可不還得歸功於那人。

    想起那人朝月便是不自覺的皺了皺眉頭，按理說來自己本來就不該怪罪於他的，畢竟這人可是自己一手養大的孩子，他的性子也是和她隨了十成十，能做出這種事也不奇怪，只是即便是身為神君，朝月心裏依舊是有些過不去的坎兒，比如說，原諒他。

    每次伴隨著朝月醒來的，都是他那句原諒我，起初的時候朝月還會呢喃著回他一句休想，到後來慢慢的清醒了，也就不把這話拿出來說了，只是這答案卻也永遠也不會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