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再去看身邊的人，她向着前方走去，二人走出叢林中，正巧朝陽升起來了。

    身前豁然開朗，空也知道她開啟了空間疊擁之術，跳轉到了另一個空間。

    身後的景色褪去，面前是大片的汪洋大海，飄來的味道是微微苦澀。

    空也蹙眉，這是有些熟悉的味道。

    他心底徘徊出一陣不可置信：“你既然已經變成了妖物，又怎麼會······”

    這是佛界，一個妖，又怎麼會這般輕易的進入佛界？

    荷莉挑眉，轉而笑起來：“送你回老家，不高興？”

    空也回神，卻見苦海中慢慢渡過一條小船，其上並沒有什麼撐船的人，茫茫苦海中它有些形單影隻。

    “苦海無邊，回頭是岸。”她笑起來，上了船：“來吧。”

    空也忽然捉摸不透眼前的人想要做什麼。

    二人無言，小船安靜的漂泊在茫茫苦海中，起起伏伏間在海上蕩起波紋。

    他看著那些波紋慢慢擴散，破碎收攏，來回反覆。

    “傳說苦海無涯，我倒是覺得這話荒謬。”慵懶的女聲傳來，他回眸，卻見她不知何時坐到船頭，白色的紗裙掩住赤著的腳垂落下去，與海面接壤一點。

    像是在海中開出了一朵水蓮。

    她看了他一眼：“這苦海的盡頭是佛界的後門，你去過嗎？”

    空也搖頭，他在佛界時，好似並不時常出門，對佛界並不熟悉。

    其實他在佛界的記憶都很模糊，好似只是記得一些瑣碎的事情，連他為什麼會被逐出佛界，自己都語焉不詳。

    荷莉看他陷入沉思，並沒有再說什麼，也安靜下來。

    不知過了多久，小船終於靠岸，她起身落在佛界的土地上，身上一瞬散出一縷紅光，她蹙了蹙眉，抬頭看向迎接的人。

    珈藍佛主對她微笑點頭，轉了轉手中的佛珠，回頭看向空也，眉眼間帶了一點驚訝：“這就是那個孩子？”

    荷莉看了空也一眼，竟是露出一點疲色，點頭道：“勞煩你了。”

    珈藍點頭，對空也道：“施主，這邊請。”

    空也看著面前的佛主，他在佛界之時聽過珈藍的經課，但好像並不得章法。

    他到底是沒有佛性，那為什麼佛界會收他呢？

    他又為什麼在這裏蹉跎時光？

    腦中忽然閃過什麼，他收回腳，回頭握住荷莉的手腕：“我當初為什麼會留在佛界？”

    荷莉眼中閃過沉沉暮色，忽而笑道：“想知道嗎？”

    空也忽然生出一個極其荒謬的想法，這個想法讓他恍然大悟，卻也有灰敗從心底的傷口滋生出來。

    珈藍看著現在的兩個人，他們有著與當年一樣的迷惘。

    他們都是各自的劫難啊。

    正欲開口，面前的兩人卻雙雙消失了。

    珈藍愣了愣，旋即輕輕嘆氣。

    空也被帶到了一處閣樓前，那閣樓似是年久失修的模樣，很是破敗。

    佛界竟然也有這樣的地方麼？

    他心底微微疑惑，身邊的荷莉淡然開口：“佛界是三界中，身世不好妖物的避風港。”

    如福安，如萍水，如荷莉。

    她們都是在嬰兒時期被遺棄在佛地中的孤兒，算是生他們之人最後一點關愛。

    佛地沒有外界的危險，雖然也是大雜燴，但到底沒有三界中的危險。

    她就在這裏成長起來，後來無事時常到珈藍門下聽經，一來二去也就熟悉了。

    初遇空也，是初次下凡。

    她在凡間救了空也，回到佛界卻見到了空也。

    準確的說，是他的靈魂。

    她這一來一回，雖然自己覺得沒有多久，但凡間已是滄海桑田。

    珈藍告訴她，因為空也想要見到自己的心情太過濃烈，已經成了執念，所以能入佛界。

    他對她一見鍾情，太過誇張的那種。

    說到此處，荷莉的聲音戛然而止，轉而去看傾聽者。

    空也靜靜的聽著，並沒有出聲，見她停下，抬眼看著她。

    “不覺得我在胡說嗎？”荷莉看著他毫無波瀾的眼睛，輕聲道：“你有理由懷疑。”

    空也蹙了蹙眉，搖頭：“只是聽故事而已。”

    荷莉恍然大悟，他跌下凡間，已然沒了記憶，現下聽著這些，像是聽別人的故事。

    “後來······我為你犯錯了是嗎？”

    荷莉感到一點窒息之感，深吸一口氣，才道：“你騙了佛主，帶走了一樣東西。”

    空也閉了閉眼睛，荷莉抿唇：“是我的情劫。你帶著我的劫數，從苦海逃走了。”

    所以她的轉世纔會成為他的情劫，所以兩個人才會如此糾纏不清。

    “空也，眼下都結束了。”她微微笑道，轉身對著行至的珈藍道：“空也當年為我登上佛界，他犯錯的一切的源頭，是我。”

    珈藍點頭，揮手閣樓的門應聲而開：“贖罪可替，根部之源於此。”

    那閣樓中涌出大量的黑暗，為荷莉敞開一條道路。

    荷莉反手點在空也眉間，抽出一縷神識握在手中，踏上黑暗之處。

    空也靈魂感到一陣戰慄，忽然伸手想要攔住她，卻抓了個空。

    “你還沒有告訴我，你為什麼會轉世？”

    荷莉轉身，看著他輕緩道：“殉情，你覺得這個理由怎麼樣？”

    “抱歉，我·······”他想不起來······

    “我們兩不相欠了。”情劫被他破除，雖然她被傷的體無完膚，但最後也殺了他一回。

    緣分到此，言盡於此。

    “為什麼帶我來這裏？”

    荷莉轉過身，捏住他的神識，只有當場抽取他的靈魂，泥黎閣纔會認主。

    他們之間生出的罪孽，是時候該贖清了。

    空也看著她遠去，忽然覺得心中被什麼刺穿，有著窒息的痛，腦中的記憶攪動起來，停駐在她站在佛界之上，滿身鮮血。

    然後一腳邁出，跌下凡塵，萬劫不復。

    她飽受輪迴之苦的那些年，他失了記憶在道館活的逍遙。

    而她靜靜的遊走在輪迴中，像是迷途在大雪封山中的人，等著那或許永遠都不會來的，春暖花開。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