狴蒼一擺尾巴，卷著水花退開數丈，頓時在水面上卷出了一圈深深的漩渦，將氣息洩露了出去。

    他之所以如此肯定來者不善，倒不是因為先天的敏覺性，而是因為他知道來的人是誰。

    用人來形容也許不夠恰當，雖說太微此刻在人間的氣息和形態全然都是凡人的模樣，但天真如狴蒼，也不會蠢到相信——太微真爲了守天界那點破規矩，到人間行走，便將自己變成了一個凡人。

    這個佩沅帝君的肉身，多半就是他爲了顧及天帝老爺的面子，所披的人皮罷了。

    即便如此，他披的也是下界最尊貴的人皮。

    “哼，可真會裝蒜的。”

    狴蒼縮在水底下冷哼一聲，望著太微騎著馬遠遠而來的身影忿忿不已。

    自從阿虞被貶下凡間後，他也曾一肚子氣地跑去天虞仙山打探過，可惜只抓著了那個臭泥鰍，對於那條鳳尾魚，以及這位四方十界最裝蒜的神尊，卻沒什麼辦法。

    如今阿虞又成了凡人，處在弱勢，他就更不好動手了。

    罷了，諒他一個神尊也不會無恥到對一個凡人做什麼，還是先避避的要緊。

    見太微的凡身已漸漸靠近來，狴蒼又看了幾眼岸上的阿虞，這戀戀不捨地扎進漩渦中，遁回淵海里去了。

    “離開了。”

    佩沅緊住韁繩，停在水岸七步之遠的地方。

    他眺目掃了一眼河水裏的漩渦，在察覺到狴蒼殘留的氣息後，輕輕抬手化了一圈白霧出來，將那些氣息都一一吹散了去。

    淵海龍族的仙氣畢竟太過矚目了。

    “咳咳咳……”

    水邊的草地上，剛剛被狴蒼捲上岸的阿虞一激靈，猛地咳出兩口河水，低吟道：“放開……放開我……”

    她神志不清地翻身爬起，記憶還停留在昏迷前，被人推下水的那一刻。

    佩沅略微低頭看向地上的少女，心頭熟悉的感覺一下被勾了起來，即便是落下凡間，她的模樣也沒有改變多少。

    當然，她臉上那塊黑不溜秋的泥巴除外。

    那是淵海里的東西？佩沅的目光忽閃了一下，覺得很是奇怪。

    “我就算做鬼也不會放過你們的……”

    “我阿爹也不會放過你們的……咳咳……”阿虞又咳出幾口水，眼前模糊不清的景象漸漸清晰起來。

    尤其是不遠處，那四隻健壯的馬蹄子。

    她順著四隻馬蹄緩緩抬頭望去，便看到一身月光般的白袍，墜在身側飄飄欲飛，再往上，是一對繡了金絲雲紋的領口，繁複富麗。

    最後，她的目光才停在了那張臉上。

    那張蘊藏了太微三分真容的凡人面孔，美如青玉，又恰好染了幾分凡俗的貴氣，令人無法移得開眼。

    “是……是神仙？”

    阿虞喃喃嘆道，覺得自己約摸是見到了什麼了不得的仙人，憑她以前在村子裏，甚至整個豐縣上下的眼界……

    都不曾見過長得這麼好看的人。

    “咳咳咳……”她盯著他，喉嚨癢得越發咳起來了。

    太微自然是記得這位和自己有所過節的女仙，他似乎微微笑了笑，“虞上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