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感覺是他和紅柳之間所沒有的。

    他不知道紅柳的心裏在想什麼，他和紅柳在一起的時候，多半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他會小心翼翼的照顧她的情緒，他也會包容她的小脾氣；他敞開心扉面對她，換來的卻是她的不解和決絕。

    然而，這一切在蓮霜這裏，卻是不會發生的。蓮霜愛他，依戀他，會毫無保留的信任他。

    他和她之間沒有任何秘密，也不會因此而產生隔閡。

    他和她在一起，最是開心自在，不需要有所顧忌，十分輕鬆。不像和紅柳在一起的時候，他需要謹小慎微，謹言慎行。

    他將她擁入懷中，無言。

    她將臻首枕在他的肩頭，再次感受著久別重逢的喜悅。

    隔著十萬年的滄海桑田，她和他歷盡千辛萬苦，又一次相逢。

    這是重逢後的第二個擁抱，然而，就算是幾百幾千個，她也不覺得多，每一次擁抱都來之不易，她倍感珍惜。

    他也一樣。

    等了這麼久，不就是爲了重新將她擁入懷中嗎？十萬年，他沐雨櫛風，將她碎裂的魂魄找齊，如今，更是親自將她的最後一魂也送到她的面前，他以為這樣，就可以看到一個完整的、生龍活虎的她。

    這是他一直盼著的。

    然而，他不知道她們彼此之間聊了些什麼，竟讓她做出了斷魂的決定來。

    他不想質疑她這個決定的對錯，但她將要為這個決定，付出的代價，讓他很心疼。

    “你怎麼這麼傻呢？”他嘆道。

    蓮霜露出笑容，輕聲道：“每個人的心裏，都有自私的一面，我也一樣。她說，如果我是一個心懷天下的聖者，那麼，她就是我曾經的那一縷私念，她問我，為何不能給她以自由？”

    葉輕船撫摸著她的柔軟的發，道：“她要自由，你就給她自由？她本就是你的主魂生成，她存在的意義，就是讓你重生啊。”

    蓮霜道：“船兒哥哥，這你就錯了。她和其他的魂是不一樣的，她已經有了自己獨立的意識，哪怕沒有我，她也一樣是一個完整的生命，她有這樣的機緣，那是她修來的福氣，我為何不成全她？”葉輕船道：“兩敗俱傷的成全？”

    蓮霜笑道：“怎麼能算兩敗俱傷呢？爲了得到想要的，付出一些代價是應該的，哪有不勞而獲的道理？”

    葉輕船沉默，許久，復又問道：“她剛纔說的話，你都知道吧？”

    蓮霜笑道：“當然。”

    她抬起頭來，看著他道：“其實，你不需要擔心，斬去此魂，我還可以再凝一魂出來，不礙事的，只是需要一些時間。”

    她看著金黃色的向日葵花海，道：“哪怕斬了魂，斷了聯絡，她依然還是我，我也想自私一回，那些我羨慕已久的肆意，我希望她能夠代替我，好好活。”

    葉輕船不解道：“其實這些，也不一定非要斬魂才能夠實現啊？”

    蓮霜道：“船兒哥哥，你不懂，不管是天命神族也好，神遺族也罷，我都倦了。所謂天命不可謂，神女又能如何？哪怕浴血奮戰，為天下嘔心瀝血，換來的，也不過些陰謀詭計罷了。”

    葉輕船曾經沒落的天命神族，如今也只是被人拿來當遠古的神話來講，後來的神遺族，卻被囚禁在夜來沙漠裡，他輕嘆一聲，她說的何嘗沒有道理？

    “天道有輪迴，人心無盡處。”蓮霜的眉間不見任何惆悵，她笑道：“如今，我只想像一個尋常女子那樣，和你在一起，過尋常的日子，我們開一間醫鋪，救濟百姓，那該多好。”

    葉輕船想著那樣的日子，也覺得很有滋味，不由笑道：“還會有一群熊孩子，每天嚷著要爹爹，孃親。”

    是啊，少了血雨腥風，少了爾虞我詐，俗世凡塵君莫笑，人生何處不靜好？

    想到那個畫面，蓮霜也笑了起來。

    那是他和她共同期待的將來。

    許久，她輕聲道：“對於千山靈湖，我們還需小心提防，暮光嶺與之比鄰，是一處要地，夜來沙漠範圍極廣，與三域相通，有心人若肯花時間，自然能夠找到出路，不能不設防。”

    葉輕船輕聲道：“嗯。”

    蓮霜道：“得空去跟聖皇彙報一聲，過去的恩怨，暫且放在一邊，我們應該齊心協力，一致對外要緊。”

    葉輕船埋怨道：“你看你，好不容能陪我聊聊天，也不聊一些趣事，盡憂心天下大事，千山靈湖的事兒還遠著呢。”

    蓮霜巧笑道：“那可未必。”

    葉輕船道：“別操心這些瑣事了，師父說了，這件事至少也需要等到百年以後。百年雖然不長，但你怕是沒有機會參與了。”

    蓮霜道：“未雨綢繆，有備無患。”

    葉輕船笑道：“是，是，你說的都有道理……”說到這裏，葉輕船正色道：“蓮落前輩我託雲澤看過了，她說要不了多久，就可以恢復如初。”

    蓮霜開心道：“這樣最好。”

    葉輕船道：“改天我帶慕鼓和千里來見你，你可是千里的師孃，必須要拜見的。”

    想到慕鼓，蓮霜就笑了起來，道：“慕鼓那傢伙，在凡界是不是也不安分啊？告訴我，他有多少個女朋友？”

    葉輕船笑道：“正經的似乎也沒有，但備用的，那可是數之不盡……”

    蓮霜吃驚道：“你那徒弟，不會也和慕鼓是一個德行吧？你不是說，他們大小就認識，關係倍兒鐵，經常穿一條褲子？”

    葉輕船笑道：“他們是朋友沒錯，但我那徒弟可正經的很，打小讀聖賢書長大，家教特別嚴，女朋友只有一個，還是經長輩定過親的。”

    蓮霜道：“那就好，改天帶來讓我瞧一瞧，看看你眼光如何。”

    雖然這樣說，但她的心裏卻生出許多期待來。她聽葉輕船說，那歐陽千里曾無意間闖入了百骨紅雷法陣，機緣巧合之下，蓮落前輩竟送了他一滴本命精血。如此說來，他雖然叫她一聲師孃，但也算是她神遺族一脈的弟子了。

    神遺族沒有男弟子，也不收外族弟子，但經過這麼多年雨雪風霜，她們已經不再是曾經墨守成規的神遺族弟子了，而是世人眼中高高在上的七葉蓮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