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新來的主持終是受不了雲見寺的冷清，下山去了。

    自從老方丈圓寂後，坐落在堂庭山山腰的雲見寺，像是給了人們一個不再來的理由。老方丈在年輕時曾為山下的百姓擋下一場大災，後來又解了一場瘟疫，人們來拜，是爲了拜活菩薩，現在方丈走了，山路又崎嶇，何苦來拜幾樽泥塑呢。

    偌大的寺院裏，只剩下了明空。

    明空就和老方丈還在時一樣，晨起唸經，然後灑掃庭院，午後在藏經閣裡研讀，黃昏入定。沒有一點的改變。

    不過他還是自由了很多，可以把書拿出來，坐在我身邊的臺階上讀。

    我怕他悶，入夜化進他的夢中，陪他說話。誰知他醒來就憋紅個臉，不停的念罪過罪過。

    我嫌無趣，便很少這樣做了。

    “是你嗎？”

    明空有天在打掃庭院的時候，突然坐到我旁邊，這樣問道。

    我湊近他，可他的眼睛裏並沒有我的影子。他還是看不到我啊。

    明空卻慌忙的偏開身體，阿彌陀佛阿彌陀佛的念上了。

    “你看得見我？”

    我回到荼靡株裡，搖搖葉子。

    “不是看得見，是聞得見。”明空又臉紅了。“我在藏經閣讀書的時候，常常本沒有任何味道，一陣風吹過，就多了一股花香，我總覺得那花香有形狀。且有些桌上的書會無緣無故的翻動，明明那時沒風。走近，又是那樣的花香。我覺得這花香很熟悉，想來想去，就是你了。夢裏，也是這樣的……何況師父還跟我說過，你是株有靈性的佛花，讓我要好好照看你。”

    聽了他的話我倒是一愣，看來老方丈早就知道我是妖了。我佛慈悲，他並沒有因為我是異類而想要剷除我。

    “哦，那你在夢中看到的我是什麼樣子的？”

    不知說什麼纔好，我想了想，終於憋出一句話。

    明空看向我的枝葉，又不知道我在哪裏，就乾脆閉上眼睛播著佛珠，“是個很美的姑娘。”

    “你可以畫出來嗎？我不知道自己長什麼樣子，我現在還是靈體，鏡子裡沒我的影子。”

    “我以為是你自己把自己藏起來了。”明空很詫異。

    明空從小話便不多，遇人也很拘謹。不過他現在對我說話的語氣，倒是像彼此熟識的樣子。這讓我莫名的踏實開心。

    “不，我還沒有實在的人形。估計得被雷劈過纔有吧。”

    說到這兒，我很哀傷。

    “被雷劈過……”

    明空睜開眼睛，“為什麼要被雷劈？”

    “因為我是妖怪啊，妖怪要想變成人，總要吃點苦頭。”

    我嘆口氣。

    “屆時會有一道天雷劈下來，打在我身上，躲得過，我就有了人形。躲不過，也許就要重新修煉，或者是魂飛魄散。”

    “你修煉了多少年了？”

    “不知道，我從沒有數過。反正我有靈識的時候，這座廟大概纔剛建成。”

    “小佛花，這座廟已經有五六百年的歷史了……”

    這麼久嗎？

    那我就快就要被雷劈了啊。

    “對了小佛花，”明空撓撓頭，“早間廟裏頭來了一位年輕公子，說要在此借住，我想著也沒什麼不方便的，就讓他住下了。這公子見廟裏拮据，說不能白住，硬是要塞一個淨瓶給我，說是寶貝，可以避天雷。還說什麼這是那小妖最需要的東西。”

    小妖？

    我一激靈。腦海中冒出潛夜那張欠揍的臉。

    “那公子現在在哪兒？有人進來我怎麼絲毫都沒感覺到？”

    “就在東廂，我帶你……”

    明空話還沒說完，我就化作一陣風躥了出去。

    “收！”

    剛到東廂門口，一股強大的吸力就把我使勁往裏扯。等我從慌亂中平靜下來時，四周都變得黑洞洞的。

    更糟的是，我覺著自己似乎被水泡著。

    “小妖，別來無恙。”

    潛夜的聲音帶著戲虐。在黑暗中，我根本找不到聲音的來源。

    “別找了，你在本君的瓶子裡。”

    潛夜好像邊說還邊搖了搖瓶子，我突然意識就模糊了，特別困，連開口說話都沒有力氣。

    “小佛花？小佛花？”

    明空追到了這兒。

    “她在本君的淨瓶裡，今日就是她的天劫，你若不想她有事就什麼也別做，去念你的經。”

    天劫？就來了麼？沉沉睡去之前，潛夜似乎還在說著什麼。

    “小佛花是誰取的名字？太難聽。本君要重新賜給她名字，就叫……”